宴如尘眉头微皱,声音低沉:“什么意思?“
关山羽靠近一步,直视宴如尘的双眼,语气木然却坚定:”跟着他们的安排,你是查不出来什么的。你为什么自己不思考一下?你难道不觉得这一切都很奇怪吗?“
宴如尘和他对视许久,少有见过关山羽这种严肃的表情,沉默许久后,才缓缓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关山羽轻笑了一声,道:”知道又怎么样?我不打算干涉你们查案,反正结果对我来说,都一样。但拜托你好好用脑想想可以吗?“
宴如尘紧紧的盯着他,见关山羽说完又想走,便立刻抓住了他的手,关山羽回头看他,眼神有些麻木,道:”宴如尘,这一路,我可没有欺负你,你不能处置我吧?“
宴如尘皱眉,问:”什么叫要处置你?我只是想问,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关山羽“呵”了一声,满不在乎道:”没意思,不知道。”
宴如尘的手微微收紧,沉声道:”若是你还知道些什么,为何不说出来,你难道不担心因为此事,会牵连更多的人吗?”
关山羽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疤痕,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不担心,我没有想要保护的人。“
宴如尘闻言,愣了愣,转头避开他的目光,沉声道:“那李启他们呢?你也不在乎?”
关山羽闻言一愣,沉默的望向他,宴如尘也头转过来,沉默的与关山羽对视,二人目光在空中较量片刻,终于还是关山羽先开口道:“你不许动他们。“
宴如尘皱眉,疑惑道:”我为何要动他们?我指的是,这事件的幕后黑手,难道不会动他们吗?“
关山羽闻言,心头一紧,紧抿着唇,凝视宴如尘许久,终于松口:”我要是帮你查。你会发誓,无论往后如何,你都不许伤害李启他们吗?“
宴如尘没有明白关山羽的意图,但还是沉声回应:”我发誓,无论往后如何,绝不会伤害李启他们任何。“
关山羽得到保证,呼了一口浊气,把头转到一边,快速的眨了几下眼睛,强行压制住心里的酸涩,咬着嘴唇沉默许久,才涩滞道:”好,那你和我去个地方,跟我去查一些东西吧,除此之外,谁都不要相信,包括天璇。“
*
天空原本湛蓝深远,却不知何时悄悄飘来一片云,把耀眼的阳光遮了个密不透风。
关山羽和宴如尘两人沿着山道缓缓下行,一路上静悄悄,关山羽只顾低头走路,既不开口也不回望宴如尘。
宴如尘跟在他身后,心中思考关山羽之前那番话前后的意思,但一看见他右脸那道醒目的划痕,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能时不时看他,偶尔提醒一下他小心脚下。
两人走到一处拐角,宴如尘心思恍惚,没留意到一旁伸出的树枝,冷不防被轻轻抽了一下脸。他连忙拨开树枝,这才发现前面的关山羽头上也沾了不少落叶,显然是方才也被这树枝打到过。
不过关山羽却没有提醒他。
宴如尘快步赶上,望着关山羽沉默的侧脸。自那番话后,关山羽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状态,紧抿着嘴,低着头目光沉沉的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宴如尘目光移到他的右脸上,关山羽的皮肤很白,很嫩,比许多男子都要好,但这道紫红色的疤痕却如同突兀的印记,破坏了这份完美。他轻叹一声,终于开口:“山羽,你…”
“去北边得四天呢,反正后面有人带队,今天不如先下山去吃一顿怎么样?”
突然,从另一侧的山梯上传来了交谈声,宴如尘立刻闭上了嘴,刚要转头去看,前面的关山羽却停下脚步,没回头,只是伸手轻轻拦住了他,低声说:“是胡起他们,别过去。”
宴如尘顺着关山羽的示意望去,果然看到山路的另一侧有几名天璇弟子正经过,胡起走在前头。好在他们所在的位置稍低,没被发现。宴如尘有些不解,小声问:“既然是胡起,为什么不过去?”
关山羽回头看了他一眼,认真地说:“我们这次是去查案,得小心行事,别让他们察觉我们的行踪,免得坏了事。”
宴如尘有些愣神,看着关山羽面无表情的脸,小声的回了一句好。等胡起一行人走远,关山羽才继续迈步前行,说了句:“走吧。”
宴如尘见关山羽一路都是这副态度,想起和他说起那秘术真正作用时他还没有如此难受,倒是见了宋子夜之后却变成这样了,不知宋子夜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宴如尘眼神微沉,主动找话题打破沉默:“山羽,一般下山都是走大路,你怎么会知道这条小路?”
关山羽面无表情回答:“来了几次了,地形记住了。”
宴如尘在身后默默点头,见关山羽又不说话了,便问:“下山后,我们怎么去松陂县?”
松陂县与云祭禅距离较近,都位于云泽之境内,只是云祭禅地处中心,而松陂县只是云泽之境边缘的一处小县城,但地方位置不错,先前遇到坊九龙和雨霖台的宗门仙址也是坐落在附近,虽然各处二三百里,但也好歹算是被仙门包围的福泽之地。
关山羽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盯着下山的路,道:“如果我去哪里,他们都知道我的行踪的话,那我们就先去云祭禅,再绕去松陂县。他们如今都转而去查那画中之人,应当没空管我。所以我们去云祭禅的路可以驾马,他们就算看见了,也只会以为我是去帮忙的,不会多想。可一过云祭禅,咱们就得抓紧,御剑直奔松陂县,免得被他们发现。到了松陂县,再随机应变吧。”
宴如尘站在他身后,见他背对着自己将行程方方面面考虑到,但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为何我们不同长老他们一起去追查画中之人。”
关山羽转过身停步,望着宴如尘,淡淡道:“当然,你也可以跟随他们。查不查的对我来说不重要。”
宴如尘一怔,回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但话未说完,关山羽已经转身走开,留着宴如尘的话消散在风中,关山羽似乎真的根本不在乎。宴如尘见状,轻叹一口气,还是迅速赶上。
按照关山羽的安排,宴如尘下山后便去天旋道宗在山下设置的驿馆中领了一匹马,本想和关山羽同骑,谁知他指了另一匹,对宴如尘道:“再领一匹吧。”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各骑一马,踏上了路。关山羽虽独自驾驭,但其实还是让宴如尘帮着牵马,只是刻意的隔开了和宴如尘的距离。宴如尘不时回头望望关山羽,疑惑的看看他,关山羽注意到他的目光,也只是把头别到一旁,装作没有看到。
行至繁华街市,宴如尘放慢了马速,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人群中。他再次回头,却发现关山羽正专注地望向另一边,本以为他仍是心情不佳不愿意搭理自己,谁知就在宴如尘准备转回头时,关山羽突然开口:“那边出事了,你要去管管吗?”
宴如尘回头看着关山羽,他脸上依旧平静无波,只是手指向了另一条街,木然的看着自己。宴如尘顺着方向望去,只见那边街上人声鼎沸,一个小摊前聚集了大量人群。正当宴如尘纳闷关山羽为何突然提及此事时,他在人群中瞥见了陈容容。
“你去处理吧,我在这里看着马。”
关山羽不等宴如尘回应,已自行下马,接过缰绳,面无表情地对宴如尘说。宴如尘眉头微蹙,随即也下了马,将缰绳递给关山羽,道:“我马上回来。”
关山羽在把缰绳握在手心后,便立刻转身走到了另一旁的墙角坐下,根本没听宴如尘把话说完。宴如尘又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才转身往那街区赶去。
那小摊周围乱糟糟的,一大群人密密麻麻地把里头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宴如尘挤进去一看,原来是琼华顶和玄霜居的几个弟子被群众围住了。群众们七嘴八舌,骂声不断,什么“仙门乱成一团”,“钱都被你们糟蹋了”,“自己都管不好还怎么保护我们”之类的话满天飞。
陈容容和一帮弟子被困在中间,急得直喊:“你们冷静点,堵我们也没用,我们只是下山采买的弟子,不是你们说的那样的!”
但群众们根本不听,继续大骂:“我看你们这些仙门都是骗人的,一会儿自己弟子私下淫乱被爆出来,一会儿又传说仙门弟子互相残害,你们连自己都管不住,整天出事端,还怎么保护我们?还让我们上供这么多钱?不可能!把我们上供的钱都吐出来!”
宴如尘在外围圈听了明白状况,见那些群众又想抬手朝他们扔菜叶子,宴如尘赶忙道“借过借过”挤过人群,挡在天璇的众弟子前,对围观群众大喝了一声:“各位稍安勿躁!有话好好说。”
几个妇人没刹住手,正好把菜叶子丢了出去,扔在了宴如尘的脸上,但是几个妇人看清面前突然的这名少年的长相后,又被他的帅气吓到,纷纷迟疑问道:“你又是谁啊?”
宴如尘轻轻拍掉头上的烂菜叶,转过身,陈容容一见是他,眼泪就下来了:“如尘,你可算来了!”
宴如尘没顾上回应,直接对围观的群众说:“大家冷静听我说,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不能信。世道艰难,我们也在努力应对。仙门以守护百姓安宁为己任,绝不会无故收取大家的供奉。如果供奉数额异常,可得小心别被骗了。”
“胡说!那你们不就是说我们找你帮忙就要交钱吗?现在又说不要,你知道这平安符我们家每年买多少吗?谁知道你们自己宗门居然先不平安了,我可是听说了!你们宗门内无端死了好多人,你们自己都处理不了呢!“一个婶子说道,围观群众纷纷附和。
“胡说!那是魔族捣乱,我们也正在处理呢。而且我们从来不会售卖平安符这些东西的,你们不要买到假货了来诬陷我们!“陈容容在一旁反驳道。
这话一出,群众情绪更加激动,纷纷要求“退钱”,认定他们是骗子宗门。宴如尘提高嗓音,稳住场面:“各位乡亲,我们宗门在为民除害时,只收取微薄的功德费。若遇大额收费,定是假冒之徒。近来确有外人冒充仙门弟子行骗,请大家务必警惕,切勿上当!”
“你放屁,就是你们干的!“
围观群众根本不听宴如尘的解释,继续骂骂咧咧地扔菜叶子。宴如尘和弟子们急得满头大汗,却只能拼命解释,不敢动手伤人。就在这混乱之际,队伍末尾传来一句轻轻的疑问:“哎,那次坞子尖的妖兽之乱,是不是他带人去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