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园闭门谢客了大半个月,要是继续装病,沈珍也觉得不合适了。
七姑娘病愈的消息一传出去,徐氏立马带着丫鬟婆子上了门。
「母亲怎的来了?」
沈珍赶紧派人搬来椅子,又着人铺上厚厚的软垫,这才扶着徐氏坐下:「母亲有了身孕,应该仔细养着才是,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徐氏被她整不会了,连要来做什么都忘记了,还是身边的嬷嬷咳嗽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母亲是找人来给你量量尺寸做几身新衣裳的。」
「这种小事何需劳烦母亲亲自过来?您说一声,我去正院不就是了吗?」
徐氏绞紧了手中的帕子。
小贱蹄子,还不是怕你不肯去。
无所谓,在哪儿都一样,只要这个「孩子」是你弄没的就好。
想到这儿,她心里这口气便舒坦了:「你大病初愈,不宜多走动,还是母亲过来好了。」
「多谢母亲关怀。」
「来,让她们为你量量尺寸吧。」
徐氏和嬷嬷对视一眼,假惺惺地走上前:「母亲也来帮你。」
走到沈珍身后时,她却故意脚下一滑向后倒去。
但她却并未感觉到疼痛,也没有听到嬷嬷的叫喊声。
她缓缓睁开眼,只见沈珍一手托住她的腰,将她扶了起来:「母亲怎么这般不当心?下次可不会这么好运有我救您了。」
徐氏还是呆呆地没反应过来。
从前她怎么没发现,沈珍有那么好的身手呢。
她只能悻悻一笑:「是母亲自个儿不当心。还要多谢阿珍相救。」
「说起来,母亲年岁也大了,如今又好不容易怀上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自然是要万事周全。」
沈珍的手指划过徐氏的小腹:「母亲,您这儿应该还不满三月吧,可千万要当心啊。务必,要平安将这孩子生下来。」
徐氏对上她的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总觉得,这双眼睛,她似乎在哪儿见过。
沈珍笑了笑,收回了手:「尺寸也量完了,春桃秋杏,好生将母亲送出去。」
「是,姑娘。」
徐氏愣愣地扶住嬷嬷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遥园的。
她似乎才发现,沈珍,已经长大了,已经不是那个任她拿捏的六岁孩童了。
嬷嬷见她状况不佳,担心地皱起眉头:「大娘子,大娘子。」
徐氏这才回过神来。
不过,长大了又怎样,她经历了大半辈子的风浪什么没见过,这个「嫡女」翻不出她的手掌心。
思及此,徐氏稳了稳心神,又生一计:「明日你送些钱让她自己出门置办些头面,顺便把这事儿告诉李家那边。」
嬷嬷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老奴这就去办。」
李家那边可不是好惹的,况且还有贵妃撑腰。
虽然前段时间圣上下令让贵妃禁足,但好在很快便将她放了出来,说明圣上心里还是有贵妃的。
只要贵妃不倒,李家就不会倒。
沈珍,李家那两位小姐,应该够你喝一壶了吧。
——
翌日。
沈珍坐在马车里,把玩着手中沉甸甸的钱袋。
徐氏还真是大手笔啊,竟然拨给她那么多钱。
她不用,便是故意败坏国公府名声,让外人以为国公府苛待她;她用,便落了个铺张浪费的名声。
不过她是谁?
她是最不在乎名声的。
以前做赏金猎人都是自个儿赚的辛苦钱,现在有人白白送这么多钱来,傻子才不用。
到嘴的肥肉可别想她再吐出来。
马车缓缓停下,车夫「吁」了一声拉住绳子:「到了,七小姐。」
沈珍下了马车,吩咐秋杏给车夫一点碎银子:「你先找个地方休息会儿。申时三刻去醉仙楼接我们。」
车夫两眼放光:「谢谢七小姐!谢谢七小姐!」
沈珍走进铺子,细细观赏着柜台上陈列的首饰。
奇珍异宝她也见了无数了,这些普通货色还真难入得了她的眼。
「姑娘不满意?」
掌柜上下打量她一眼:「不如随我上二楼看看?」
「好。」
沈珍正准备和他上去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高攀定王殿下不成被赶出来的沈家七姑娘啊。」
沈珍充耳不闻,向着掌柜做了个手势:「请。」
掌柜佩服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好的定力,心中不由得对她高看几分:「姑娘请。」
许盈气急败坏,拿起柜台上的一支簪子朝着沈珍掷去。
沈珍伸出两根手指夹住那根簪子,看似随意地一扔,却让那根簪子牢牢钉在柜台上。
整个过程,她连头都没回。
「下次,这根簪子可要钉在你的身上了。」
许盈和李青墨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沈小姐,你何必恼羞成怒呢?当日京城众人皆看到定王殿下抱你回府,你在王府住了数日,随后又被国公府接回,定王殿下甚至都没出来相送,这不是始乱终弃是什么?」
李青墨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随后又状似懊恼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沈珍转过身,似笑非笑地指指柜台上的那支簪子:「你确定是我恼羞成怒?」
李青墨被她一噎,还没来得及反驳,便听她继续说道:「即便我是被始乱终弃的又怎样?你们不去指责那个弃我的人,反而对我这个受害者加以苛责,又是什么道理?
先帝在位时朝中的女尚书曾说过「女性独立,则天地皆宽」,这世道,本就对女子多有不公,可若是女子与女子之间都不能互帮互助,那要让这天下间的女子处于何地?
如果你是为了情爱,那为何不去质问那个摇摆不定的男人,反而要来为难我这个毫不知情的女子?这对我来说,难道不是无妄之灾吗?如果你是为了面子,那更是笑话,扪心自问,如果不是你先来炫耀找我麻烦,会有后面那么多的事吗?
女子和女子之间从不是敌人,她们是盟友,是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伙伴,现在你们却反过来,捅自己的伙伴一刀,你们不觉得你们的做法,很可笑吗?」
许盈和李青墨张张嘴,呆呆地说不出话。
尤其是李青墨,涨红了脸,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反驳,因为不可否认,沈珍说的都是对的。
她抬头望向楼梯上站着的人,身心都大受震撼。
她忽然觉得,沈珍似乎变了
不,应该说,是她变了。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突兀的掌声:「说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