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初夏,雨停风暖,草木正葱茏,长河碧青,萦绕缓缓流淌,临河兴州地,城池依水而建,民生多营渔业,故此享有\"水城\"的美誉。
高耸的城门脚下,一众官员早早等候,仰着脖子望着前路。
临近晌午时,城楼上的哨兵率先瞧见攒动的人影,欣喜地朝下大喊道:
\"来了!\"
众人整理仪容,抖擞精神,扯着笑意恭迎越来越近的队伍。
浩浩荡荡的人马,围护着中间那辆高大的马车。
抵达城门时,领队的霍凛翻身下马。
\"际州刺史陆黔,携公廨一众官者前来接驾。\"为首的男子浅笑着屈身作揖,\"中郎将与殿下一路舟车劳顿真是辛苦了。\"
霍凛回礼,\"陆刺史,此行将近一月有余,路途遥远,行车颠簸,殿下有些乏累不便面见各位。\"
陆黔点点头,\"了然了然。\"
迎送着进城,百姓们皆站在道路两边,好奇地探头观望。
长公主楚嫆,早已是举国皆知的风云人物,今日得见这队伍,民众的言论是非好坏都有。
\"没想到真来我们这了,际州往后的这些天恐怕不太平啊。\"
\"仁兄此话有何见解?\"旁边的男子好奇追问。
\"这你都不知道?长公主最惹人好奇地便是那绝色容颜,坊间传得神乎其神,美若狐媚转世般,可魅惑众生。\"
\"手握实权,曾深入漠北搅乱风云,北上三漠之地是何等凶险,她不但安然无恙,还让三地内讧动乱,由此可见传闻不假。\"
\"前段日子京城发现了私造金币一事,说是我们这也有出现,故而她主动请缨亲自来调查了。\"
\"金币?你有见过吗?\"
\"没,听都没听过。\"
议论的风向逐渐转移到金制钱币,众说纷纭,大多骇然诧异。
街道围满看热闹的人,旁道的一栋酒楼之上,几人围桌而坐,注视着底下渐行渐远的队伍。
行至一处高宅大院前,众人微屈着身,车内两名侍女先行,其后,身着桃红色裙袍的她踏出,落地走上前一步,\"有劳陆刺史护送。\"
说罢又扫视一眼,\"各位政务繁忙,先行回去吧。\"
清亮的话音落,众人行礼拜别,有几个耐不住好奇地抬眼偷瞄,不看不要紧,一瞧倒有些失望。
原以为可一睹芳容,没想到她居然还戴着面纱。
宅院离公廨仅两里之隔,待一切安顿完毕,时辰已不早。
晚膳时,她依旧身体抱恙不出面,只由霍凛代她前往接风洗尘的宴会,众人虽有疑,但也并不敢过多追问。
然而此刻白日里的那栋酒楼内,整栋楼的闲杂人员已被清空,主桌上酒菜俱备,旁边站着几名护卫。
空杯满上酒水,楼门恰好打开,一女子头戴白帷帽款款而来,轻纱盖住大半个身子,随步调翩翩摆动,暖色灯光下长纱半透半掩的身形,更添朦胧之美。
只身一人,走到酒桌前,抬手揭开帷帽,露出的真容,正是他魂牵梦绕、爱恨皆不得的意中人。
楚嫆微微一笑,\"上次不告而别,此番就是设宴庆祝的吗?\"
尉迟晏摆手,屋内的护卫依次出去,并把门关上。
她放好帷帽坐在他对面,为自己倒上酒。
尉迟晏自顾自灌了一杯,在她来之前已喝了半盅,神态仍是清醒冷漠的,静默半晌后,冷不丁问:\"为什么要跟来?\"
\"追查金币。\"楚嫆小酌一口,语气平淡。
\"用不着你亲自来,再则太过大张旗鼓,就算有也早就遁形潜逃。\"他倒着酒,一语道破,\"究真正其因……你是为了捉拿呼尔穆。\"
楚嫆喝完,这际州的酒比京城的要浓烈,一杯入喉又呛又辣,她不由得蹙起眉头。
尉迟晏抬眼看她,一时疑惑,\"你的酒量何时变差了?\"
她倒旁边的茶水缓了缓,淡然道:\"戒了。\"
\"从三年前开始?\"他再问。
楚嫆缓和好,直视着他,扯回话题,\"没错,本宫是为捉拿呼尔穆而来。\"
尉迟晏轻笑,话语间夹杂着些许自嘲的意味,\"我倒还要感谢他,若不然还真就见不到你了。\"
两人相视,各揣着目的,只是他的目光太过直白炙热,从始至终都不掩饰。
楚嫆仔仔细细打量他,这次不再躲避与模棱两可,清亮的狐眸流光涟漪,映着他的缩影。
\"你只猜对了一半。\"话音忽的变得柔和,眼神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缱绻。
尉迟晏意识到这是她的温柔计,差点陷入其中,强行拉回理智地垂眸,躲过她的注视,\"我比你们提前五日抵达这里,这些天在公廨附近有发现异族人的踪迹。\"
\"呼尔穆这小子也学会了易容,想擒获就变得略微棘手。\"
\"至于金币的风声,我并未有探查到。\"
\"你们来这太过招摇,现在想查就更复杂了。\"
他一口气说完,她却不搭话,周围霎时安静无比。
静到仿佛天地瞬息停止,时间定格,独剩下他的心还在跳动,清晰回荡在耳边,于他而言,每一分一秒都变得难熬。
楚嫆见他不敢看自己,无奈地轻轻一叹,温声唤道:\"尉迟晏。\"
他的心赫然咯噔漏了半拍。
从未听她这样柔声细语地喊过……如呼喊亲密的恋人般,温柔又动听,只一唤就让他乱了方寸。
尉迟晏愣怔怔地缓缓抬眼,楚嫆稍抿唇,有些犹豫,底气不足地问:
\"你…还相信我吗?\"
他还在愣神,彻底沉沦在她的温柔乡中,只要一陷就无法自拔,恍惚须臾才呆呆地轻点头。
楚嫆舒眉展笑,\"那我们一起抓人,我在明,你在暗。\"说着,又试探性地补充一句:\"好吗?\"
尉迟晏恰如丢了三魂七魄,她说什么都无法分辨,那轻柔的话音久久萦绕在耳边,听得他沉醉不已,真跟醉酒了一样,望着她的眼神变得微妙迷离。
楚嫆看他迟迟不应,于是倒满一杯酒,举起继而道:\"自罚一杯,希望你能不计前嫌。\"
瓷杯即将碰上唇瓣,他霎时回神,\"等等!\"
楚嫆疑惑地停顿住,尉迟晏站起身,脚下生风走到她身侧,伸手夺过她喝过的杯子,不由分说仰面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他清醒了一半,单手抓着她的椅子,忽地倾身凑近。
楚嫆愕然僵住,看着他的脸不断逼近,呼吸不自觉地收敛。
她刚刚是故意的,但也没料到他会突然这么……
炙热的气息夹杂着酒意,靠近时迎面袭来,他身形高大,倾下遮挡住灯光,将她完完全全笼罩在阴影中。
楚嫆如石化一样动弹不得,心跳陡然加快,激烈而飞快地怦怦直跳,欲要冲破胸膛。
眼看着越来越近,她紧绷着心弦,默默抓紧衣裙。
近到仅离一拳之隔时,他的薄唇在眼前直直错过。
尉迟晏伸手拿起她隔壁椅子上的帷帽,长长的帷纱掀起,一气呵成地戴在她头上。
楚嫆忘记的呼吸瞬间找回,诧然又心有余悸。
尉迟晏两手撩开轻纱,这才注意到她泛红的脸颊,以及她眼里惊慌失措的躲闪。
一手没忍住抚上她的脸颊,无奈妥协:\"殿下,你赢了。\"
楚嫆缓和些,颇为幽怨地看他,尉迟晏后知后觉似猜到了什么,嘴角扬着笑,\"待会就到夜禁了,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