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修之把茶杯往桌上一顿,溅出了几滴茶水:
“谁说不是呢!可朝廷就像是没事人一样,禁军没有出动,官府也没有颁布任何诏令,城中百姓都是一头雾水。”
疑云笼罩在郡守府邸的正堂上,孟遇安与贺令昌听了顾修之的话后,均觉得事情怪诞不经,想不通其中关窍所在。
突然,贺令昌猛地站起,以风驰电掣之势抽出腰间佩剑,横在顾修之颈上。
“令昌!你做什么!”
孟遇安被贺令昌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忙起身去拉着他执剑的手臂,想让他把剑放下来。
贺令昌没有理会孟遇安,只是直勾勾地瞪着顾修之,冷冷问道:
“你是琅琊王的人,还是北燕的人?”
孟遇安见贺令昌这气势,和初见时怀疑她是燕国细作完全一个样子,便知他又是疑心作祟,连忙打圆场:
“令昌你先放下剑,顾修之不是细作。”
贺令昌用责备的眼神睨着孟遇安:“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就凭你和他在庐江郡的那几日交情?”
“遇安,没事的。”
孟遇安刚想再辩解,被顾修之出言阻止了。他用脖颈抵着剑锋,缓缓从椅子上起身,与贺令昌面对面站着:
“贺将军既然觉得在下是细作,不知有何凭证呢?”
贺令昌正言厉色道:“你的话漏洞百出。你说建业戒严,那你是怎么出来的?”
顾修之神情松泛:“原来将军是想问这个,好好说不就行了,干嘛非得这样。”
“你少废话。”贺令昌的语气冷酷无情。
顾修之轻笑了一声,左右翻了两下眼睑,泰然自若道:
“在下不才,既然有制服顾四的本事,当然也有制服北燕士兵的本事。我在偏僻处打晕了一个北燕人,夺走了他的衣服,伪装成北燕人的样子,正大光明地从城门出来咯。现在这套北燕的衣服还在马车上,将军若不信可以去查看。”
贺令昌不买他的账:“你当我是黄口小儿随意可欺吗?你有北燕的衣服,不正能说明你就是北燕人。”
顾修之失笑:“贺将军不信任我,那我说什么都是徒劳的。要杀要剐,随将军了。”
“你以为我不敢吗?”
顾修之玩世不恭的态度激怒了贺令昌,让他把剑又更贴近了顾修之的脖颈,几乎要割破皮肤。
“令昌,够了!你把剑放下!”
孟遇安默言旁观了半晌,实在是忍不了了,上前握住贺令昌的手腕,强行让他拿开了剑。
贺令昌对孟遇安动了怒:“遇安,他到底给你喝什么迷魂汤了,你就这么向着他?”
孟遇安哭笑不得:“什么‘什么迷魂汤’,令昌你这是怎么了?”
贺令昌愠怒道:“李允瑛谋反,荆益边界还在交战,现在突然冒出来这么个人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说着,贺令昌又持剑指着顾修之的脸:
“你是不是想调离荆襄军去驰援建业,这样琅琊王就可以取荆州?或是像上次一样,让北燕再奇袭一次襄阳?”
说完,贺令昌把佩剑收回剑鞘,铮然作响,擦出了几点零星的火花,对孟遇安负气抛出一句话:
“你信任他,我可不信!”
现场的气氛冷到了冰点,孟遇安处在顾贺二人之间,左右为难。
孟遇安先看向了顾修之,见他似笑非笑的,脸上表情让人捉摸不透。孟遇安给了他一个抱歉的眼神,又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多说话。
随后,孟遇安来到贺令昌身边,温声耐心道:
“令昌,我知道你在前线作战这些天,一定是累极了,精神又很紧绷,难免杯弓蛇影。我也不为顾修之担保,你且听我一个道理,好吗?”
贺令昌犹自余怒未消,但也不想再冲孟遇安发火,只镇静道:
“什么道理?”
孟遇安拉着贺令昌坐下,又递给他一杯茶,而后轻言细语道:
“顾修之是不是细作,我们没有证据,一切推论都是凭空猜测。就算是本着疑罪从无的原则,也不好一上来就直接喊打喊杀。对吗?”
贺令昌闷着头不出声,孟遇安继续说道:
“退一万步讲,即使他真有阴谋,可你现在已经提前察觉,咱们还能怕他阴谋得逞吗?”
贺令昌瞥了孟遇安一眼:“你要是继续信任他,说不定就真得逞了。”
孟遇安笑道:“那就是我识人不明,自害其身了。可是令昌,你,还有襄阳,并不会受害啊!”
贺令昌警惕问道:“什么意思?”
孟遇安道:“原本我就是要回建业传递消息的,现在无非就是在原计划里多带上一个顾修之。有徐康将军和我盯着他,他还能翻起什么大浪来啊?”
“我们小股部队先去建业查看情况,而荆襄军主力按兵不动——如果情况属实,再调动大军。这样,就不怕他有阴谋了,令昌你说是吗?”
贺令昌眉头拧成了一座山川:“让他与你同行,我怎么放心得了你。”
“啊?”
孟遇安先是一愣,旋即又笑道:“他要真是个细作,也不至于就这点儿追求。我是个什么大人物,费这么大周章就为了杀我?”
贺令昌眉心拧得更深了:“不是杀你,是......”
“好了好了令昌,”孟遇安打断了他的话,“你就不要再担心了,我会没事的。”
贺令昌长叹一口气,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他站起来,走到顾修之面前:
“就委屈你先在敝府住几天,遇安随后就要去建业,你就跟着她一起去吧。不过你记住,遇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把你碎尸万段。”
“令昌你说什么呢!”孟遇安微微责怪道。
“没事没事,”顾修之气定神闲,意态迟迟,“在下谨记贺将军之言。”
顾修之对贺令昌再次抱拳施礼;贺令昌也不回礼,转身便走了。
见刚才一番剑拔弩张终于收场了,孟遇安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遇安,你这夫君可真是护妻啊。”顾修之走到孟遇安身边,意味深长道。
“你别乱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孟遇安轻微推了他一下。
然后,孟遇安把庐江别后发生的事端给顾修之完整讲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啊,”顾修之用手指轻点下颏,若有所思道,“这么说你们不是真夫妻了?”
孟遇安道:“当然不是了。”
顾修之笑笑,不再说话,由着孟遇安为他安排住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