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溪抿唇,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你现在可以松开了吗?”
柳河没说话,慢吞吞松了手,看样子有些不情愿。
叶溪面色微红,她说不清为什么会觉得有点心慌,但总觉得这样的柳河与平常不同,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柳河仍旧在注视她,她心知自己能在这的日子可能不多了,因此愈发珍惜能和叶溪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安静的气氛一直延续到夕阳落下半边,庖房被香味填满,叶溪把鱼汤盛出:“装点饭。”
柳河便起身乖觉装饭,而后端着两只小碗跟在叶溪身后,视线从未离开过叶溪的背。
结果鱼汤仍旧是有点咸的,并且还有隐约的糊味。叶溪皱着眉头想丢掉。
“我……好像没能拯救。”
柳河却把她按住,甚至将鱼汤拖到自己面前,表现出保护的姿态:“不,很好喝。”
叶溪不知道她为何会这么喜欢失败的鱼汤,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喝下去 ,将信将疑舀了一点,仍旧是咸的。
“别喝了,我叫他们重新做……”
“不,真的很好喝!”柳河的声音隐隐有哭腔,叶溪眉心微蹙,“你感觉不到它很咸吗,重新做就是了。”
柳河静默不动,她该怎么说?
能喝到你亲手做的汤,莫说是咸的,就算是生的,她也不会浪费。
溪儿真好,不但没有责怪她毁了一条鱼,还帮她完成一道汤。
叶溪猫着腰试图看清她的表情,却看清柳河掉下一滴眼泪。
她吓了一跳,不由分说在柳河手里夺过汤碗:“不许喝了!”
柳河垂着头不说话,叶溪便又觉得自己的口吻是不是太重了,把汤碗放得远远的,坐在柳河身边:“你……怎么哭了?”
柳河微微摇头,叶溪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她抬起头,确有两行清泪挂在两腮。
“溪儿为我煮汤,我很感动。”
感动到……哭啦?
叶溪不太相信,但眼见着柳河又去拿汤碗,赶忙把汤碗拿得更远,
“你喜欢喝,我下次再给你重新做一次就好了。”
柳河的眸光忽然亮起:“真的吗?什么时候?”
叶溪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自己这几天的事情:“也许下个月?”
柳河并未觉得难等,她迟疑一瞬,而后笑着点点头:“好啊。”
叶溪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来:“那擦擦眼泪吧。”
柳河接过,却用袖子擦泪,她愣了一秒,又拿着帕子在干爽的脸上随意蹭蹭。
“脏了,可以给我吗?”
目睹她一系列操作的叶溪无语凝噎:“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柳河摇摇头:“不能给我的话,那我洗干净了再还你。”
她的神情十分哀怨,叶溪于心不忍,干脆遂了她的意:“好啦好啦,就送给你了。”
柳河马上扬起笑脸,虽然看上去有些勉强,但比刚刚的幽怨好太多:“谢谢溪儿。”
叶溪有些脸热,胡乱答应一句,却不免心生疑窦。
这个人,她为什么如此反常?平时就算她会露一点小马脚,但至少也还在正常范围之内,不会引人怀疑。
可今天怎么……好像迫不及待想让自己拆穿她身份一样?
难道……她要走了吗?
入夜之后,叶溪越想越不对劲。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甚至还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若是以后江湖再见,恐怕她撕掉假面,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个念头令叶溪心头有一丝不欢喜,她辗转反侧,那双深灰色的泪眼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还有两腮上晶莹剔透的眼泪,怎么看都觉得她心里好像装着许多事。
隔壁的屋子还亮着,叶溪干脆跳下床,在小窗上偷瞧柳河在做什么。
平时她会主动栓起小窗,但今晚……她好奇到按捺不住。
柳河背对着这边,半晌后,她起身,在屋子里反复踱步,手里好像拿着一封信,眉宇间存着浅浅的忧虑,看上去正在为信中的内容烦心。
信里写了什么呢?
叶溪愈发好奇。
两个念头在她脑中天人交战,一边说——不可偷看旁人的信件,于理不合。另一边说,她身份存疑,今日又如此反常,既然关键就在信中,那看看也好似理所应当。
半炷香后,叶溪红着脸坐在桌边提笔——还是想看看。
她写了一张字条,在小窗之中投到柳河屋里。后者疑惑地看过来,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绯红的耳廓,被迅速关在小窗之后。
柳河噗地笑出来:“可爱。”
她上前捡起地上的字条,叶溪的笔迹跃然其上:
[今夜子时,後园四角亭相见。]
柳河目露惊讶,把这几个字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才视若珍宝收起。
溪儿约我后园四角亭相见呢。
溪儿约我呢。
柳河的心情轻快的快要飞起来,那些因为催她回去的家书寄来所生出的忧虑也尽数消失。
若是能在离开之前得到溪儿一点垂青,其实也足以弥补后半生的孤寂了,对吧?
叶溪在小窗的缝隙暗中观察。
她看到柳河的侧脸饱满且欢愉,眉眼朝着温柔的弧度不断延伸,唇角高高扬起,好似所有的坏心情都在一瞬间被一扫而空。
为什么?
因为她收到了自己约她去后园的消息。叶溪无法再隐瞒自己,柳河分明是在因她而欢愉,那日暮之时,想必也是因她而忧虑。
她收藏自己的帕子,甚至随手写的字条也被她用心保管,会旁若无人,始终如一地注视自己,每天想着法子地陪在自己身边,能不离开就绝不会离开。
若说她对将军府,甚至是靖国有所图,叶溪是不信的。
可若是如林山倦所说,她对自己有所图。
那……她似乎无法辩驳。
柳河,她或许当真心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