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才劝她,是劝她把这些事告诉你,她却拒绝了,说不必让你承担这些,对你生情是她的事,与你无关,若你对她没有情意,得知如此长久的仰慕,必然心里有愧,她不愿意。”
“我又劝她至少说清楚,叫你明白也好。万一你也在意她,你们不是还有机会?”
“可她又说,她扮演的是叶朗的妻子,不是你的。如果你们真的相爱,将为世人所不容。”
“她说你清如风明如月,不该担负莫须有的污名。”
柳桃一口气说了几百个字,最后看着叶溪的眼睛:“该不该说的我都告诉你了,那你呢?对我姐姐可有情意?”
叶溪尚在她刚刚说的一大堆话中茫然,她的思绪随着柳桃的每一句话或肯定或否定,现在突然被提问,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想的。
应该告诉我的,如此深重的情意根本不是负担,如果只有她承载着寂寞的心事,而自己却一无所知,岂不是对她太不公平?
可现在心里起伏的情绪是什么呢?她不知道算不算拒绝,但她知道这不是排斥。
“我……我无法确定。但,我可以保证,看清自己心意的那天,无论什么结果,都会和她说明白。”
柳桃不太喜欢这个答案,但也知道叶溪是个慎重的人,担心说得多了反而起到反效果,只好作罢。
“我再补充最后一句。”柳桃望着她,“我姐姐与外人的接触很少,她情真意切,哪怕你最后仍想拒绝,也不要太狠,她自己识趣的,看得懂你的拒绝。”
就算不答应她,也别太伤害她。
这句话叶溪反应得很快:“我不会伤害她的,她愿意为了帮助我选择留下来,那我也一定会保护好她。”
柳桃这才满意颔首,瞧着其余人已经走出老远,再多的话也没时间说了,赶忙拉上叶溪跟上。
一行人将南蛮王送到殿门口,瞧着南蛮王上了车,才各自转回。
马车上,南蛮王正忍不住责怪柳桃:“怎么没劝得你姐姐回来呢?你也知道那个叶朗并非善类,如今情势危急,她一人在将军府孤立无援,若真有变故,该如何是好?”
南蛮王急切地说了一大堆,柳河沉默不语,一直到进了驿馆内,关起门,柳桃才摘掉脸上厚重的面纱,露出和柳河相差无多的脸。
“父王可知,姐姐为何非要留在这儿?”
南蛮王已经把自己说得气急败坏:“不知!”
柳桃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是为了叶溪。”
“叶溪?”南蛮王这回真想不通了,“她二人有何交集?难不成这几个月,她们就关系颇好了?你姐姐也不是善交朋友的性子啊!”
柳桃帮他倒了杯茶:“您先听我说。姐姐仰慕叶溪已久,如今能同叶溪日日相处,感情更加深厚,得知她有危难,自然不会抛下她自己回来。”
南蛮王彻底震惊:“你姐姐?她——她对叶溪??她们不就阵前见过几次,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柳桃闻言叹了口气,故意将忧愁的一面露给父亲看:“或许是我们平日对姐姐关心甚少,她自幼只是我的影子,隐忍这么多年,所以有心事也从来不与人说,只独自承受吧。”
柳桃这一路的沉默就是在考虑怎么劝住南蛮王。
虽然南蛮王说柳河“不懂事,太过执拗”,可她也听得出,父亲这是关心她,担心她只身在异国他乡,身边没个亲信,万一有什么事的话会应付不来。
父亲大概也知道,他亏欠姐姐太多,恰好可以利用这份亏欠,让父亲做出适当的退步。
南蛮王早已把这一番话带入自己身上,实则确实如此,柳桃已经出嫁,山高路远,便是想关心柳河也关心不到,反而是每日都会去暗室中看她的自己,竟然没注意到她的心事。
柳河的不易是他看在眼中的,从小到大除了习武就是读书,寻常女儿家的追蝶寻花从来没有过,当真仿佛一个影子一般。
这么多年以来,南蛮王对女儿的亏欠愈发深厚,他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因为女儿不能在人前露面而忧虑难眠。
她这一生是不是只能做影子?她不能再嫁人,不能再坦坦荡荡荡地走在阳光下……
可事实摆在眼前,那鲁汉握兵一日,他便一日不能松懈。就算真的有覆灭的那天,最起码这个不为众人所知的孩子还可以活在世上。
结果现在他得知,女儿已有心上人,还是叶朗的妹妹叶溪。此刻他的心里除了歉疚之外,便是隐隐的反对。
“怎么偏偏也是叶家人呢!”
柳桃一听这话就知道父亲已经没那么固执地想姐姐回南蛮了,赶忙趁热打铁。
“叶家人可与叶朗完全不同。叶元帅胸怀家国,虽是个粗人,但通情达理,从来把我当女儿看待。将军夫人也是温婉和顺的,从不偏袒叶朗。溪儿就更别提了,她比叶朗精明强干,也比叶朗更生性豁达。”
柳桃深吸一口气:“总之,溪儿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三军阵前的她是什么样,私下里就是什么样,绝不是表里不一的人。”
她眼睫低垂:“姐姐的眼光可比我好太多了。”
南蛮王最是见不得她们露出如此落寞的神色,赶忙否定:“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初父王不是也被叶朗骗了,以为他值得托付?不必责难自己,既然你都如此说,父王相信就是。”
柳桃霎时眉开眼笑:“父王圣明!”
南蛮王苦笑不已:“话虽如此说,可叶溪却不一定会为了你姐姐大义灭亲,你姐姐的处境还是十分危险的,就这么离开,我着实不放心。”
柳桃还欲再说什么,南蛮王抬手制止她:“此事我还要深思一番,你且回去休息吧,待到明日,再同你说。”
柳桃见状只好作罢,心里祈求父亲能想开些,别重新提起带姐姐回去的念头。
说她格局小也罢,目光短浅也罢,反正她本就不是深谋远虑的人。她只是实在很想姐姐和叶溪能走到一处去。
若问什么原因……
自她痴心错付,再看这世间有情人,若因为有话没说清楚便天各一方,她便觉得甚是可惜。
能遇见性情相投,情意相投的人本就不易,世事所给的阻碍已经够多了,又何必自己也放些越不过的障碍呢?
夜色渐深,南蛮王熟虑之后,终是提笔书信一封,才吹了灯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