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被惊醒,徐乐在外间上夜,连忙起身来询问。
王熙凤满头大汗,被褥都被汗湿了。
“奶奶?”徐乐连忙将床头的烛火点燃,见王熙凤满头大汗,连忙拿袖摆给她擦汗,轻声询问道:“奶奶怎么了?可是梦魇了?”
王熙凤正要说话,外面一个婆子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喊道:“不好了,不好了,东府的蓉大奶奶过身了!”
徐乐一听就惊了,王熙凤起身下床,想要叫人进来问个明白,却双腿发软,差点倒下。
徐乐连忙扶住她,又将自己身上披着的外衣给王熙凤裹上:“奶奶别急,奴婢且去问问情况。”一面又对着外面喊着“小红、容秀,快进来伺候奶奶穿衣。”
外边小红容秀他们,也听见了那婆子的惊呼,批了一件衣裳,理了理头发,就连忙来正屋伺候了。
平儿来得最快,长发就用两根素银簪子挽着,手上、耳朵上什么配饰也没戴,穿着淡青的素罗衣裙。
徐乐见平儿来了,就问道:“外边是什么情况,怎么好端端的,东府的蓉大奶奶就没了?”
“那传话的婆子说得也不清楚,你且去盘问一番,我进去伺候奶奶,你等下将衣裳换一换,我将你的素色衣裳跟银簪这些都拿出来了。”平儿小跑进来,让徐乐去换衣裳,自己进去伺候王熙凤。
徐乐出去盘问了那婆子一番,那婆子只说:“大奶奶这两日本来病好了些,那张大夫的药吃了,见了效,不想今晚吃晚膳时,突然就恶化了,呕了几口血,人就没了。大奶奶身边的两个大丫鬟,都是忠心的,瑞珠在大奶奶过身了后,就殉了主,触柱而亡……现如今太太病着,老爷也倒下了,全家上下竟然没有一个能主事的。”
徐乐听了,便对那婆子道:“你且去通知太太老爷他们,自有人去主事。”
那婆子迟疑,徐乐催促了两遍,才去了贾老太太、王夫人等处报丧。
徐乐来不及回屋换衣裳,就进去回禀王熙凤,将那婆子的话重复了一遍,又轻声道:“奴婢瞧着,这其中好似有些不大对劲。奴婢催促了两次,那婆子才去老太太、二太太那边,好似是想让奶奶过去东府主事。再加上那来历不明,现如今又失踪的婆子们……奶奶,这浑水你可不能趟进去。”
现如今,屋里的都是王熙凤的心腹,外边又有容秀看着,徐乐便明言了。
王熙凤踌躇,又想着平日里跟秦可卿的情分,左右为难。
“罢了,先换衣裳,等东府那边的消息。”说着,王熙凤落下泪来,虽然知晓这其中怕是有什么隐秘,所以老太太、二太太不想沾手,尤氏那边又不知是什么情况,但王熙凤与秦可卿相交,唯有秦可卿知晓她这当家媳妇的难处,平日里也时常相互宽慰,现如今秦可卿走了,王熙凤也不想她的身后事太过惨淡难看。
又想起,自己方才梦中所见,以及可卿梦中的叮嘱,知晓可卿是放不下自己,这才走前托梦,因此越发的难过。将心一横,下定决心道:“若是来请我,我便去,全了我与可卿的情分。”
徐乐听罢,也不再劝,只帮着王熙凤洗漱穿衣。
这一夜,东西二府上下动了起来。
贾老太太、王夫人、邢夫人等长辈,只在屋里等着,派人过东府问询消息。
王熙凤穿戴好衣裳后,亲去了东府一趟,想见可卿最后一面。
等到了东府,才知众人已经为秦可卿净了身,穿戴好衣裳首饰,上了妆,准备停灵了。
王熙凤亲来,是贾珍、贾蓉等人没想到的。
王熙凤哭了一场,见秦可卿穿戴好衣裳,周遭就只有丫鬟婆子守着,等王熙凤来了,贾蓉才来。
王熙凤哭得悲戚,贾蓉劝慰道:“婶子节哀,你这般哀荣,可卿见了也走得不安心。”
王熙凤扑倒在秦可卿床前,哭嚎道:“蓉儿媳妇,你好狠的心呀,上前日还跟我说,病要好了,要摆宴请我吃酒玩乐的……怎地失言了……”
见王熙凤哭得如此伤心,屋里的丫鬟婆子都陪着哭,贾蓉也在一旁抹泪。
王熙凤伸出手,颤巍巍的想碰一碰秦可卿的面庞,贾蓉拦了,只道:“婶子节哀。”
王熙凤见掩面哭泣,徐乐见了,便假装上前劝慰王熙凤,实际上却是用身子将贾蓉隔开。
平儿也很有默契的上前,嘴里说着“奶奶节哀”,用身体将贾蓉的视线挡住了。
王熙凤扯了一下秦可卿的衣领,隐约可见一抹青紫色的淤痕,心中惊骇,便扑在秦可卿尸身上痛哭。
过了一会儿,贾珍着人来请王熙凤。
贾珍杵着拐棍,一副悲戚难忍的模样,因着尤氏称病,说病得起不得身了,贾珍才只能请王熙凤帮着办理丧仪。
王熙凤推辞道:“我不过是个未经大事的年轻妇人,哪里知晓这些,且让太太他们主事吧。”
王熙凤这边推辞了,贾珍便去请西府的两位太太,说要请王熙凤帮着理事,这事儿不是邢夫人能做主的,因此邢夫人去问了贾赦,贾赦只道:“罢了,珍大侄子来请,便叫琏儿媳妇帮帮忙。”
王夫人念着经文,听了贾珍的请托,只说:“凤丫头年轻媳妇,没经过这些大事儿,怕是做得不妥当,不如请两个经事的老嬷嬷,帮着你媳妇管事。”
贾珍再三相请,一旁的宝玉听了,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太虚幻境中的“可卿”来,便帮着贾珍说情。
最终,贾老太太那边同意,让王熙凤帮着办理丧仪。
王夫人手微微捏紧佛珠,秦可卿之死有蹊跷,王夫人是知晓的,因此不想让王熙凤去,但贾老太太发话了,她便不再言语。
王熙凤念着秦可卿的情谊,帮着处理丧事。
贾珍为了让秦可卿是丧事体面些,还拿了银子给贾蓉捐了一个五品的龙禁尉,同样是捐官,但贾蓉这官跟当初贾琏的捐官不同,贾琏当初是虚职,而贾蓉这个却是实职。
王熙凤打理妥了丧仪之事,坐在椅子上,暂时歇口气。又问秦可卿院子里的那些婆子:“蓉儿媳妇身边伺候的丫鬟呢?宝珠、瑞珠两个去哪了?”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最后一个资历老的婆子站了出来道:“回琏儿奶奶,大奶奶身边的两个丫鬟,瑞珠殉主了,宝珠……”
这婆子话还没有说完,外边就有一个婆子跑了进来,说道:“宝珠姑娘在灵堂前,说要给大奶奶做义女,给大奶奶披麻戴孝,日后就给大奶奶守灵。”
王熙凤手不自觉的抓紧椅子的扶手,咬着牙,从牙缝里吐出三个字:“好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