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宁随手抹掉眼泪,“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贺夫人怎么会放你来京都?”
贺衍哑说声开口,“我告诉他们,我要去行侠仗义,游历山水。”
陆嘉宁蝶羽般浓密睫毛下眸光复杂,“你不该——”
贺衍打断她,“宁宁,你不懂我。”
“你走后,我病了很长一段时日,他们都以为我要死了,日日给我灌药吊着。”
“母亲日日坐在我床边喊你的名字,我便撑了过来,母亲说,家中有大哥操持,让我做什么都好。”
泪水染湿了腿上衣裳,印出一片水渍,贺衍揪着她腰上的如意挂坠,缓了好一会抬起头望向她。
满含泪水的桃花眼,眼角泛着低红,眉间夹藏一缕不甘。
“我知道我配不上宁宁,可我只想留在宁宁身边。”
“宁宁别赶我走,我在你身边安分做个侍卫,保证不打扰宁宁。”
拉着她的手覆上脸颊,委屈道:“以后宁宁就算要成亲,我也不会阻止,不会有任何怨言。”
“只求宁宁,带上我。”
陆嘉宁被他这话一惊,垂下眸看着他呜咽抽泣,漂亮的眸子里布满浓郁忧伤,宛如一只被人丢弃的小猫趴在她腿上。
一只手攥着她腰间挂坠,指尖泛白,泪水如泉涌般滑下。
但对于他的话,无声叹了口气。
听说过陪嫁丫鬟,倒是第一次听说陪嫁侍卫。
“阿衍,我留不住你。”
从锦州离开后,她确实想过贺衍,尤其是在月信前,胸口微胀时总会想起贺衍埋头耕耘。
不得不说,他伺候的很好。
闻言,贺衍唇瓣颤动,半晌才开口,鼻音微重,“为何?”
“宁宁是寻到意中人了吗?”
抬起头看她,眼神稍黯,苦涩的笑意不达眼底,试探询问道:“宁宁如今意中人是谁?”
“是程则绪,还是季敬川?”
“又或许,是其他人?”
陆嘉宁终是双手覆上他的脸,擦拭他的泪水,“阿衍说要去行侠仗义,游历山水,便不该居身于此。”
贺衍哑声拒绝,“可我只想留在宁宁身边,是他们容不下我吗?”
“我会听宁宁的话,只求宁宁不要赶我走。”
贺衍不敢再看她的眼睛,眼眸里全是抗拒,一点都没有在锦州时的乖巧。
伸手揽过她纤细的腰肢,下颌埋在她颈窝,鼻尖是熟悉的清香,眸光渐渐染上一抹情愫,痴恋地又紧了几分。
“过段时间好不好?”贺衍妥协道。
“等宁宁寻到意中人,等宁宁厌弃我的时候,我便回去,好不好?”
声音带着委屈,夹杂着祈求意味,不停地钻进陆嘉宁耳中。
见无人回应,贺衍急切蹭着她的颈窝,声音带了丝酥哑。
“宁宁,可是我好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若不是程则绪,我们本该是夫妻,我恨不得杀了他,可我不能拿贺家冒险。”
“当初,宁宁心中也是有我的,我能感受到,宁宁是因为程则绪,才想与我婚前做那等事。”
“是我无用,是我护不住宁宁。”
“我们都各退一步,好不好?”
陆嘉宁轻轻垂下眼睑。
如今的一切都没有回头路,若是没来京都,便不会知晓后面的一切,便甘愿留在锦州,成为贺衍的妻子。
可偏偏,一切未随人愿。
娇养的公子哥又怎么能做看家侍卫。
陆嘉宁最终妥协道:“一个月,好不好?”
贺衍满足地阖上眼,“好,我都答应宁宁。”
陆嘉宁继续道:“阿衍,你要答应我,如今只能以侍卫身份自处。”
“京都不比锦州,不能随心所欲,在约定之前,你若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之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我们之间——”
贺衍不想听疏远的话,急忙打断她,“我不怪宁宁,一切都是我的错,这一个月我保证不让宁宁为难。”
话落,不舍地松开她,眼眸强行带笑,“我要去外面守着了,宁宁想我时,随时都可以喊我。”
他没有说任何荤话,甚是听话乖巧。
贺衍离开后,陆嘉宁独自坐在椅子上,望着窗户透过来的光波,陷入深思。
她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正确,如今自己都自身难保,身边跟着前未婚夫婿,还与他做过那么多荒唐事。
贺衍真如寻常侍卫般守在院中,行径与剩下三人无任何差别。
陆嘉宁宽心了不少,同时多了分内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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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清晨,陆嘉宁起了个大早,赶去乐康院时,陆老夫人已经去礼佛,坐了会儿乘着马车去了宝衣阁。
宝衣阁里的衣物是出了名的昂贵,面料大多都是上等云锦,衣裳款式新奇,也可按自己喜好定制,世家姑娘衣物大多在那购置,她以往也爱去。
今日闲来无事,又总怕陆老夫人在耳边劳神。
马车停在宝衣阁,陆嘉宁轻车熟路上了二楼,周身姑娘零散几个,铺子里打杂丫鬟瞧见人来,利落跟在身后。
脸上带着笑,“姑娘看着面生,可需要我帮姑娘介绍?”
来宝衣阁的夫人姑娘们非富即贵,掌柜招的打杂丫鬟多,只为了能照拂好贵人。
陆嘉宁瞧着眼前琳琅满目衣裳,倒是比几年前还要亮眼,“不用,我自己来便好。”
“姑娘好生瞧着,有事喊一声便好。”
禾善新奇地打量着周围,被眼前粉色百褶如意裙所吸引,“姑娘穿这件定是好看的。”
裙摆百褶样式,流彩暗花的设计让衣裙在不同光阴下呈现不同色彩,裙身上的金线勾勒出百铃花,轻盈而精致。
陆嘉宁瞄了一眼,果真是能吸引姑娘眼球的,不过也太张扬了些。
“我倒是觉得这般的好看些。”
她的目光落在旁边衣裙上,不张扬又不失华贵。
待了没多久,挑了两件衣裙便准备离开,外面忽然滴滴答答响个不停,禾善闻声朝外瞅了瞅。
“姑娘,外面怎么忽然下雨,马车上备的有雨伞,姑娘在这稍等一会,奴婢取来雨伞来接您。”
打杂丫鬟见贵人要走,赶忙拿了两把雨伞跑过来,“姑娘,这儿有伞您先用着,您回去的时候慢点儿。”
禾善笑着接过雨伞,道了声谢。
街道上的青砖被雨水冲洗得亮堂堂的,泛着淡淡微光,陆嘉宁撑开纸伞刚走到衣铺屋檐下,雨滴忽急。
屋檐上堆积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顺着伞檐不停地往下掉,伞骨在风中轻轻摇晃。
她微微抬起伞檐,目光落在了对面阁楼栏杆边站着的公子身上。
一袭青衫,身姿挺拔,身形宛如月下松竹,单手扣在腰间,眸光轻抬。
是陈鹤羽。
她看了眼对面的牌匾,是修复古玩字画的铺子。
不管如何,二人各自有了不同处境,她不想打扰他,抬脚便朝马车走去。
那人好像有感应似的,隔着雨幕远远地望过去,落在对面撑伞的姑娘身上,伞檐遮住了面容。
裙摆随着脚步轻快地摆动,仿佛脚底生花,溅起的小水花朝四周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