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得呢,小丫头一气儿说了这么多话。
“你知道什么?我们有办法吗?回家——爹娘兄弟会怎么看我们?周围的亲戚朋友会怎么看我们?唾沫星子就能把人淹死!”
那个跟香兰关系很好的姑娘把一腔委屈都对着阿珠释放出来,就好像,掳掠了她们欺辱了她们逼她们走投无路的,是阿珠一样。
听这几个人的言谈,肚子里还都是有点文化墨水的。
阿珠索性往地上盘腿一坐,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反正,外面那群人四散去寻财宝,不翻个底朝天儿,是不会回来的。
好不容易才得了一个寻宝又不犯法的机会,一个个都铆着劲儿呢,只有一个安安静静的老牛,还给阿珠守着个空荡荡的门户。
“那就是说,你们一个个的其实都是废人,离开了爹娘跟亲戚朋友的喂养,根本就活不了,而现在这样,出去了肯定得不到爹娘亲戚的好态度喂养的,你们脸嫩,也肯定受不了别人的指点,所以,必须得死,是这个意思吧?”
盘坐在地上的小丫头,那张嘴可实在有点刻薄,不过,谁能说意思不对吗?
这古代的女子之所以地位低下,其实说穿了不就是因为被养废了吗?啥啥干不了,生下来就等着嫁一户好人家继续被投喂,一旦失去了饲主的精心呵护,就立刻粪土不如了……
“谁是废人了?”香兰终于开口反驳,这姑娘是性子刚烈型的,要不然也不会拿脑袋去撞墙。
“我在家女红做的最好,算账写字也不输男人,可是——可是那又能怎样?难不成女人也能自撑门户?离开父母家人过日子?”
“那怎么不行?你有手有脚还有糊口的本事,做刺绣做衣裳能混个温饱吧?做点小买卖会算账写字不是正好?那你还撞墙求死做什么?你有病啊?”阿珠愤怒了,这些女人的脑子是榆木的吗?自己有谋生的本事却不去做。宁可速死……
一个比较沉默的姑娘被阿珠的思路给带跑了:“我也会女红,我娘那时候还夸我手巧,绣出来的屏风放到外面去的话。能赛过绣行里精品的价钱,可是——”。
“可是谁肯雇佣我们?家里人不要我们的话,又能住在哪儿,吃什么喝什么?恐怕没等绣完半架屏风,冻不死也饿死了,流落到外面。不还是擎等着被恶人欺负?”
……
姑娘们这会儿倒是不哭了。一个个说得愤慨又激动。
阿珠从中理出了脉络,她们恐惧日后的“生”,原因有三:没地儿安身更危险;没吃没喝没经济来源更是活不了;勉强回家去。得到的肯定会是能淹死人的吐沫星子。
而以香兰最恐惧,因为她已经可以判定,她的父母,肯定不会容许她回家进门,这姑娘悲凉的说:“像我这样的残花败柳,就算在路上没折腾死,要敢靠近家门二十步远。也能被乱棍抽死,我爹——是万万不会容我活着的。”
似乎眼泪都已经流尽,到了这会子,五个姑娘只剩下傻呆呆的绝望,刚刚还急不可耐的要冲出牢笼的心思,都烟消云散。
阿珠清了清嗓子。掰着手指头说道:“要是我可以——给你们一个安身之地。没有唾沫星子,没有危险的地儿。你们愿不愿意用自己的双手挣钱糊口养活自己?就是——会辛苦些。”
你?一个七八岁的毛丫头?穿戴的跟个乡村柴禾妞似的,连件首饰都没有……
倒是那个香兰冷静的多,一时半会儿的,双手在身前捆缚着也站不起来,于是膝行到阿珠跟前儿,眼睛看着眼睛追问:“是真的?没有危险,没有别人的唾骂指责?只要勤快就能活着?”
“我——我不做丫鬟——不卖身——”,另一名姑娘思思艾艾的解释,看向阿珠的眼睛又水汪汪的了。
你们想多了。
阿珠摆手摇头,又点头:“说实话我也没尝试过这样安置别人,你们要是想回家试试亲人的态度,那就先试试,给亲情一个机会。如果结果不如意,就别勉强了,我想办法找栋房子,雇两个看门的可靠人,再负责帮着你们采购原材料并销售,我估摸着,要不了一两年的时间,自给自足就没问题了。”
那个不做丫鬟的姑娘着急的都要再次哭出来了。
阿珠的语速放慢:“我无偿资助你们创业三年时间,期间你们可以发挥各种本事,尝试各行各业谋生,无论中间谁遇到了良人出嫁,或者另有好去处,我都不会阻拦,当然,更不会让你们签什么卖身契,我不需要丫鬟……”。
三年时间的缓冲,足可以令一个从磨难中走出来的女人重新生活了吧?
“俺——什么都不会,后母早就想卖掉俺了,俺不回家,俺想给你做丫鬟。”
石破天惊似的,一直只会哭不说话的姑娘挪到阿珠面前,她身姿灵巧,硬是借着双臂跟双腿的协调能力挪过来的,看向阿珠的眼睛里面都是信任。
这会儿气氛融洽了不少,阿珠再次掏出黑黢黢的匕首,先给要做丫鬟的这个姑娘割去了绳索,入目可见,绳索已经把手腕磨破红肿结痂,十指包茧,指甲光秃,关节粗大。
这姑娘必是出自贫寒农家,需要日日劳作,又摊上个狠心的后母,比“小白菜”的命运都差上几分……
“俺叫翠花,以后,俺服侍您,俺啥都不会,就有把子力气,挑水洗衣做饭砍柴。”
傻姑娘,会这些,就是最好的本事。
其它四人,家庭条件应该都很不错,即便敢于求死,却在骨子里还有傲劲儿,不肯做人奴婢的。
那就更好安排了,阿珠跑出去跟老牛要了火折子,笑得贼兮兮的递向姑娘们:“要不要解解恨?把这贼窝给烧个干净?”
老牛在外面抽冷气儿的声音,这丫头,还挺狠辣的……
不出意料,香兰首当其冲,回头看一眼自己曾经被关了三天三夜的牢笼,接过了火折子。
不过,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根本不知道火折子怎么用法儿,还是乡姑翠花帮忙,先把牢笼里面的草席子点燃。
老牛摇着头走开,一边大声呼喝:“弟兄们快下山吧,走水啦!”
一边又跑到临近的几间屋子,翻找出几件臭气熏天的衣服,给阿珠塞过来。
这事儿做的全乎,阿珠乐了,捏着鼻子又递给那五个看着火光愣神儿的姑娘:“穿上吧,好歹能遮羞,等下了山,我给你们添身好衣裳。”
笑话有点冷,穿身上吧,都是糟心的山贼的旧衣裳,想想都觉得能吐出来。不穿吧,身上还露着肉呢,布片片儿完全不给力……
翠花是个心宽的,这会子前途不用挂心,性子的大咧咧劲儿就出来了,随手抓了一件就往身上罩。
所谓“壮士断腕”,说得就是这一幕吧?另外四个姑娘跟刑场就义一般的披挂衣裳……
火起之后,还在贼窝里翻腾舍不得出来的趟子手们,也不得不放弃,秋日天干物燥的,山风又猛列,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四处祸及到,留恋不得。
大周的呼喝声有些懊丧:“山下集合——山下集合——”。
阿珠笑得跟小狐狸似的,有些不好意思哦,辛苦大家翻腾一番,连块像样的碎银子都挖不出来……
老牛很忠实的守在阿珠一侧,现在又多了个翠花,倒也有了点做小姐的样子,虽然,阿珠想到这个称呼就觉得倒胃口。
姑娘们相互扶持着往山下走,山路崎岖,连阿珠都觉得吃力,好在,她们倒没有叫屈喊冤。
心事太重了吧?
镖师们早先休息的地方是没办法呆了,两个留下看守货物和马车的趟子手重新在山脚下点燃了篝火,远远望去,很温暖。
镖师们一个个穿过了丛林小路,姑娘们的脚底下更迟缓了。
香兰已经下定了决心,走上前跟阿珠同行:“我不回家尝试了,没有用。我接受你的安置,用不了三年,我肯定能连本带息还给你花费的。”
另外三个姑娘,对亲人还抱有希望,就算是希望微薄,也得试一试才甘心。
“那我们先在附近等等,三天以后要是还没有回来,就是已经安置下了,希望——以后——忘记这段生活,重新开始。”
阿珠说得有一丝丝煽情,萍水相逢的几个人,这辈子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共同拥有的这段回忆,也肯定没人希望再记起。
可是镖师们同意在此处逗留三天吗?刚刚斩杀了不少山贼,还放走了几个余孽,会不会引来同伙儿的报复?山贼也得有几个相好的吧?
山寨的大火还未燃尽,三儿四儿留下处理余烬了,因为担心再把整个山头都烧秃了……
大周疲累的吐口气,摇摇大巴掌:“弟兄们,咱们这些条命都是小丫头救下的,就按——阿珠小姐的安排,明儿个找家客栈休整三天,我再抽几个人护送姑娘们回家,发现不测,也好及时能接回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