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陈家庄的磨坊半夜里被人在房门院门上泼了粪,臭烘烘的气息整整缠绵了三天三夜都不肯消散殆尽,陈大光的婆娘也哑着嗓子站到房顶,整整骂了三天三夜。
据说,这以后,陈大棒子家的米面都送到邻村去磨了,不管男女老少,走过磨坊跟前儿,都是歪着脸狠狠的吐一口唾沫儿,不再跟陈大光一家人有只言片语的交流。
这些是是非非,都跟山脚下独门独户的这家无关了,家主陈大川,过上了这辈子以来最安静的日子。
真的很安静,媳妇孩子一律视他如无物,出来进去都耷拉着眼皮。
王氏更是不稀罕丈夫侍候,阿兰阿草很孝顺,把姊妹几个的铺盖全搬到正屋,把亲爹的衣裳跟被褥挪到了隔壁。
阿穗和阿珠就躺在王氏身边,脸上手上的伤痕累累。
白日里倒还好过,一到入睡,大姑娘阿兰就会发恶梦,往往一身汗湿惊叫着醒来……
内向惯了的女娃儿,其实被自己敢掂着菜刀砍人的行为吓破了胆,一闭上眼睛,就是喷溅的鲜血迎面泼来。
如果,阿兰还知道,在陈家村,自己姊妹们发飙的名头儿已经传扬了出去,估计,噩梦会发作的更为厉害。
尽管阿珠想着法子把小世界里面的泉水引出来,母亲和姐姐们的伤势好转的够快的,这心结儿,却是帮助解决不了。
这也不见得就是坏事儿,阿珠在又一次被吵醒之后,睁着眼睛分析,自家这母亲和姐姐们。跟前世的自己的性情很相像,尤其是没出息胆小怯懦那一部分,如出一辙。
唯有这样的历练打击,才可以新生。
至于女娃子的贤惠名声,谁管它?
王氏在老宅儿任打任骂。姐姐们吃不饱穿不暖整日流浪在外面,不也没得着半点儿好?自己前世里练就了那般高深的忍功,不也在心底里暗暗的滴血后悔了吗?
做事情总是想前想后,诚然更稳妥些,但是,遇到迎头痛击躲避无用的时候。还是听从本心的声音,痛快应战最惬意吧?
所以,这次的流血事件,母亲王氏没埋怨孩子们一声,相反的。她的母爱的光辉流露的更加彻底,这是她亲生的四个闺女,为了保护她,最胆小的也敢掂刀冲向成年汉子,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至于丈夫陈大川,每日里弯着腰犯罪似的忙前忙后,她也看在了眼里,但是。这改变不了什么。
在母女们被打的遍体鳞伤,甚至脚踏在身上连肋骨都被踩出缝儿来的时候,做丈夫和父亲的。选择的是眼睁睁的看着,只因为,施虐的一方,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和弟媳。
这样的夫妻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娘,肚子里的弟弟。有动静了吗?”阿草喜欢把耳朵贴在母亲的肚皮上聆听,虽然她其实啥都没听到。
王氏脸上的笑容漾开。这个苦难的女人,现在从来不叫痛。安安静静的养着伤,连汤药都不肯喝。
因为,郎中担心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已经被打斗损害了元气,要是再加上止疼的伤药,就作用在距离肚子最近的肋骨处,怕影响会更大。
“要不然——这个娃儿先不要了,等治好了身子,再怀——更稳妥些。”
可是王氏不肯,连带的,也拒绝了敷药和喝药,就这么干巴巴的忍着痛苦。
却还是能对着女儿们笑得出来。
“草儿,娘不盼着——生儿子了,再生个像你们的闺女,娘就知足了。”
睡在一侧的阿珠,眼角儿沁出了泪水。
夜里,阿珠进到小世界,在母亲湖小憩了片刻,等全身的伤痛都减轻了,靠近了湖中心的绛色草。
重新补足了一片叶子的绛色草,安静的伸展着叶片,当阿珠的小手指抚上叶脉,绛色草的全身,仿佛都在颤栗……
“我知道——会很疼——可是——那是亲娘——”,阿珠口唇微动,拇指和食指用力,掐断了绛色草新长出来的那一片嫩叶。
这一次,阿珠自己的痛感更清晰,手心着火似的干裂了一般。
小世界再次暗淡下来,湛蓝湛蓝的天空不见了,灰蒙蒙的雾气弥漫……
她干脆又带出了小世界里面的产出,除了一支新生的铁皮石斛,还保留在湖边,其余的粟米和蔬菜野山菇,全部堆在了火炕下面。
不担心明日怎么解释这些异状,阿珠心里很坦实,把绛色草的叶子送入口中,咀嚼的碎碎的,一点一点儿,涂抹在王氏的肚皮周围。
暗夜中,王氏似乎舒服的松了一口气,全身的肌肉放轻缓了,甚至还独自翻了半个身子。
为了保胎,这几日王氏可没敢侧睡侧躺过……
隔壁,传来陈大川辗转反侧的声音,他睡不好觉儿,被家人孤立的感觉很不舒服。
这几日,他抢着进灶房做饭,阿兰就根本不插手,他赶着黄牛去荒地,连个送行打招呼的都没有,他回家,没人倒水递布巾子。
这次去摘后院的青菜,连水池子里的黄金蟒都没动弹,以往,可是会抬起蛇头吐吐蛇信子的……
到底,卖了菜以后,摸着怀里的银钱痛下决心,给媳妇孩子买了一盒点心,足足花费了三十二个铜板呢!
可惜,挂着笑脸送进屋,搁在妻子的炕头儿,还是没人搭理。
“那啥——秀娥啊——我这不是——给你们从镇子上捎来了点心——尝尝嘛,老贵了,你们——吃——”。
王氏闭上眼睛假寐,阿珠装睡,阿兰阿草往门外走。
意志最不坚定的那一个三姑娘,双手包的跟粽子一样,却还是伸向了点心盒子……
不过,怎么小腿肚的肉肉忽然疼了起来?
阿穗咽咽唾沫儿,艰难的回头望一眼妹妹,到底,把粽子手缩了回去。
这闺女嘴上还没吃亏,最近有时听到二姐姐偷偷埋怨,早记在心里了。
“爹——给奶家送去吧!给奶长力气——好来打我们——”。
刚刚迈步到门口的阿草阿兰,脚下一个趔趄。
“噗——”,装睡的阿珠骤然喷笑,实在是,装不下去了嘛!
陈大川可笑不出来,被闺女这么一抢白,眼珠子立刻就红了。
满肚子要辩解要告饶的话,偏偏嘴笨,倒不出来。
“你们——我——你们——哎!”一跺脚,一家之主走出去了,差点儿没把挤在门口的俩闺女给挤倒了。
阿穗这两句话没白白挤兑亲爹,后院摘的新鲜蔬菜也舍得给家人吃了,少卖些钱就少卖些吧!留着做种儿的粟米也运到邻村去一部分,脱了皮儿,煮粥,新米香呢!悬在房梁上的猪肉,尽管割了吃,娘们几个都补补身子吧,不疼你们,还能去疼谁呢?
被闺女救治了的王氏,忽然之间就痊愈了,除了脑袋上被几次薅掉的头发,一时半会儿长不出来,所有的伤痕都掉痂康复。
阿珠也早没事儿了,四肢着地爬的欢实。
三姑娘赖炕的原因不是伤患,那是她懒,脸上手上早该去掉包裹了,偏偏舍不得,非要继续包成大粽子才舒坦。
曾经被二姑娘拿来做武器的那根干树枝,被阿珠找来当了拐杖,在院子里,一步一步努力的学习直立行走……
父亲比原来懂事儿,知道疼人了,那就慢慢儿的原谅他,偶尔,陈大川能得到闺女免费奉送的一张笑脸,和几个暖心的小动作。
不过,原先的那种一家之主的威风劲儿,是彻底的被消灭了,王氏和孩子们,已经适应了凡事不再以他的意愿作为全家的意愿,她们,开始了灵魂的觉醒,就是说,她们把自己,当做与男人平等的人来看待了。
陈大川提出来的决定,只能成为“建议”,连最小的阿珠,都有可能直接反对,并拒不执行。
不过,这样的陈大川还是很开心,最起码,媳妇和孩子们慢慢儿搭理他了,同桌吃饭时,也不再视他如空气了。
女人们脱胎换骨的时候,陈大川也没闲着呢!
“明儿,我想送两头野猪到镇子上,家里留一头给你们吃,那个——行吧?”
听听,大男人也学会问询媳妇女儿“行吧?”了!
王氏现在喜欢看着四个闺女的脸色行事,没发现有反对的意思,便点了头:“你看着安排吧!”
说着话,还随手递了一颗剥好皮儿的咸鸡蛋给丈夫:“你自己在隔壁,也得把火炕烧着,阿兰说那屋冷的跟冰窖似的。”
陈大川被感动的鼻子都酸了,抓着鸡蛋语无伦次:“那啥——没啥——我一个大老爷儿们,不怕冷——你们女人家,不受冻就行——没听村里的老人说吗?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
“嘻嘻——呵呵——”,闺女们都被逗乐了,王氏也抿着嘴笑,这家里啊,就算是彻底的多云转晴,大太阳出来啦,陈大川得到的“家庭冷暴力”,暂时告一段落。
至于今后还会不会被再次孤立起来,那就要看某个汉子的表现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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