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帆看得出来这不是装模作样。
老人浑浊的眼中写满了无奈和心酸。
他其实没那么不懂。
就樟村的那些个年轻混子，不是因为家里疏于管教，又怎么可能会这么无法无天。
但这又的确是挺无奈的事。
对孩子的教育的确很重要，但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不管是任何事情，都得放在生计的后头。
在城里赚了钱还好，可以把孩子带到城里去读书。
可收入没那么高的，不把孩子放在乡下让老人照看，又能怎么办？
“朱高卓他爸爸早些年就死了，李香兰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也不容易。主要是那崽子也不听他妈的话。”
程浩波又说。
这一下，便连李香兰也抹起眼泪，“我这个崽是真不听话啊，他连我都打呀，我有的时候真宁愿没有生他啊！但管又管不听，就这么一个，我也是没办法啊。”
说着，竟是猛地站起身，然后跪倒在徐帆他们的面前，“徐老板，求求你了，就饶过他这一次吧。他要是关进去几年，我……我真是没盼头了啊。”
“唉……”
徐帆脸色复杂，心里叹息。
“别，别这样，你起来。”
凌淑兰忙着搀起李香兰。
许梦瑶也在旁边帮忙，满脸的于心不忍模样。
徐帆站起身让到旁边，道：“你别这样。”
他倒也没想那两个小偷家里是这种情况。
这大概只能归纳到“命运”里边。
有的人知道自己家里情况不好，会发了狠的努力，譬如他们临水湾，就有一个家里挺穷的家庭，那家人的儿子从小读书就发奋，连走路、上厕所都看书。
徐帆小时候撞见过他放学回家，那真是走路都在捧着书看。
后来就读江县的重点高中，年年拿奖学金，最后还考上了清华，实现了真正的阶层跨越。
但也有朱高卓、郑华这样仍旧懵懵懂懂的，破罐子破摔，成天厮混胡闹。
甚至这样的还要更多。
本人有责任。
社会上带他们变坏的那群人有责任。
他们的家长，同样也有责任。
当然，说这些并没有什么意义。
徐帆皱着眉，道：“这事其实你们来找我怕都没什么用了，警察抓的，盗窃是属于公诉案件吧，就算我不追究，他们也会被告上去啊。”
只说完，瞟了眼徐铭。
徐帆顿时领会，也皱起眉头，沉吟了下，道：“儿子，要不还是想想办法？”
说着瞧了瞧李香兰他们，“都是乡里乡亲的，这……”
“爸。”
徐帆无奈道：“这我怎么想办法啊，而且他们砸我厂子、偷我钱的时候，可没想着是乡里乡亲。”
他故意装出余怒未消的样子。
李香兰三人都是满脸歉意和讪讪，抹着眼泪。
他们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
甚至李香兰之前说宁愿没生这个儿子，也是真话。
但生都生了，又能有什么办法。
谁又不想自己家的孩子又有出息又听话。
只怪他们命苦。
“唉……”
徐铭叹息了声，道：“他们也是挺不容易的，要不我还是找你叔叔想想办法吧？”
徐帆露出不可思议的样子，“我说爸，咱们是受害者啊，你还为这事去搭人情？”
只觉着也差不多了，重重叹息了声，转口又道：“随你吧！”
说着便往楼上走去。
许梦瑶连跟在他的后面。
“谢谢，谢谢！”
李香兰他们的眼中顿时又放出些许亮光来，连连对着徐帆、许梦瑶他们道谢。
感激两个字差不多写在脸上。
他们过来，只想着徐帆能够从轻追究这事就行了，没曾想，徐铭还会主动去提起找关系解决这事。
这个人情，就真是太大了。
也让他们心里觉得惭愧得厉害。
连程浩波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哪里能想到，这会是徐帆和徐铭商量好的。
只就这时，门外又有人进屋。
同样是个中年妇女，不过看穿着打扮，都要比李香兰显得光鲜亮丽不少。
她开着车过来的。
徐帆他们刚刚都有听到车声。
妇女手里拎着些烟酒等东西。
刚进门，目光从徐帆等人脸上扫过，满是不好意思地打了招呼，“程书记……徐老板……”
然后有一个小孩子跟在她后面走进来。
看着才十来岁模样。
有些怕生似的，揪着她的衣摆。
徐帆和许梦瑶顿住了脚步。
程浩波微微愣了愣，介绍道：“这是李铁财的老婆，颜艳香。”
紧接着便问起颜艳香，“你怎么过来了？”
他可不知道，郑华和朱高卓去徐帆的办公室偷钱，会是李铁财的授意。
颜艳香同样满脸地讪讪，期期艾艾道：“我、我是过来给徐老板他们赔礼道歉的。”
说着瞧向徐帆，把东西放在地上，走到徐帆面前道：“徐老板，我家那口子就是个混球，我、我是给你们道歉来的。”
徐帆瞟了眼她放在地上的袋子。
是个茅台的手提袋。
上面是一沓钱，还有一条烟。
想来下边还放着一对茅台酒。
徐帆只走过去，把那叠钱拿在手里，“那两个人到我办公室偷钱，是你老公要他们去的吧？”
这话说出口，李香兰和那对老人看向颜艳香的眼神顿时都不善起来。
他们家里的娃，就是跟着李铁财厮混才沦落到今天这般地步的。
李铁财那家伙就是个毒瘤。
颜艳香都不敢去瞧李香兰他们的眼神，垂着脸道：“嗯……刚刚派出所的给我打电话了。”
她脸上满是丧气之色，“徐老板，我知道我今天过来很没脸，但我们家……就他一个劳动力，要是判得太久，我们娘俩就没活路了。您能不能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他让人去偷钱的事……”
她都不好意思说下去。
显然连她自己都知道李铁财是个什么尿性。
只她嫁了这么个家伙，而且李铁财平素里对她娘儿俩还是很不错的，她也是没办法。
如果李铁财被判个十年八载的，她不知道这日子怎么熬过去。
就算改嫁，也未必就能找个适合的。
而且那样对孩子的影响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