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到底是谁弄的?”
这是岁妤第二次听到男人问了。
自眼睛看不见之后,许多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或是惋惜,或是可怜,无一例外,都带着对她这张脸少了些许零件完整的遗憾。
好像她不再是一个平常的人一般。
就连穆静好和穆至的心疼,都天然带着点保护过头的扭曲。
生怕她走出去会受到什么他们不可控的伤害,好像她没有了眼睛就连最基本的自由都没有。
而眼前......
岁妤唇畔含着一抹笑意,指尖软软抚上男人的侧脸,在他的耳下摸到了那道凸出来的伤疤。
记忆里,五岁时她被人贩子拐走,一堆小孩子关在一起,挤着就像关无关紧要的猪猡一样。
那时候她身上还有妈妈塞的糖,看见在她身边嘴唇发白倒在地上的代珩时,哭着给他塞了一颗糖。
只是没想到,那颗糖让代珩撑下来了,但也差点死掉。
为了保护她死掉。
人贩子怎么可能会有人性,岁妤一向长得好看,小时候略微有些白胖,更像个小白团子。
总有那么两个变态......
小刀朝她划下来的时候,是代珩扑在她身前帮她挡了那一刀。
警笛连鸣,在医院消毒水浓重的气味里醒过来时,那时的她太过年幼,找不到那个她晕过去之前帮她挡刀的小哥哥。
直到又过了两年。
辞掉之前工作的穆静好到了精神病院当保洁,最好的一点是可以随时带着岁妤。
那时岁妤眼睛已经看不见了,但在精神病院再次遇到他时,听到里面发狂的声音,还是听出来那是救过自己的小哥哥。
可那时,他才不过十二岁而已。
装潢奢华的单人病房,却独独关了他一个人。
狂躁了被一阵镇定剂打进去,压根不会管挣扎的他会不会被针头划破皮肉。
隔着一扇门,里面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下,岁妤被穆静好带着去上班时就会偷偷溜出来找他,陪他说话。
从他十二岁,到十四岁,他们两个人一起隔着一扇门度过了两年。
再到穆静好因为找到更高薪资的工作,带走了岁妤,直到现在,确实已经十五年不见了。
至于为什么代珩身为顶尖黑客,一样找不到她......自然是她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的身份罢了。
小世界里的她,哪怕没有记忆,一样也有戒备心呢~
指腹下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疤似乎透过肤肉渗出心脏跳动的声音,炙热明烈。
烫到岁妤指尖都忍不住蜷缩一瞬。
只是在她稍有退却的时候,俯身低眉任由岁妤抚摸的代珩敏锐察觉到,抬手便覆住阻止。
“你又要丢下我了?”
代珩的眼尾转瞬便沁出猩红来,死死咬着牙忍住嘴角抽动,只是那问着岁妤的话却显而易见溢出哭腔。
“十五年不见,你对我那么冷淡,就是要再一次丢下我对不对?你觉得我给你丢脸了?”
“还是说......你也觉得我是个疯子,恨不得我死,更巴不得我早点离你远远的,再也不会碰见我?”
越说越口不择言,代珩这十几年压根没想过吃药压制的疯劲又跑了出来,一张脸扭曲到可怖的情形。
落在旁人眼里,尤其是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的人眼里,就是代珩看起来要上手打人的狂暴。
站在茶室三楼窗边,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裴榭抿了口茶水,“不会被我们看到什么了不得的画面吧?斐燃你说我们要不要叫人去阻止?”
何斐燃睨他一眼,手上茶杯磕在瓷质的底托上,并未做声。
站在他身后的特助李铭诧异地抬起眼皮,足足反应了半秒之久,才急忙转身想要下去。
别人不了解,李铭跟在何斐燃身边五年多了,和工作狂的总裁接触的时间从早到晚,哪怕何总没说一句话,他都能瞬间理解意思。
这也是他能得到这么高薪工作的原因之一。
如果刚刚那个提议何斐燃不同意,就绝对不会只是这样的表现。
这样......更是一种默认。
作为其做事的助手,下去阻止家暴男伤人这件事情,自然而然就是李铭该做的事情了。
只是还没等李铭脚步匆匆往下走,便被何斐燃冷声制止,“不用了。”
裴榭也察觉到何斐燃那点不同寻常的态度,疑虑之下便是浓浓的好奇,也紧紧盯着巷子里那两道吻上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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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妤被男人掐着腰质问,哪怕没感觉到丁点儿疼痛,也故作难受地蹙了蹙眉。
“你弄疼我了。”
代珩气息粗重,脊背压得极低,沉重阖上眼皮,被那点疲累和心焦几乎焚烧干净理智。
“你连自己的名字是什么都没告诉过我......你在躲我?”
岁妤的指尖洇开一滴温热泪珠,而后极快转凉。
轻叹了口气,岁妤指尖从那道伤疤挪向男人下颌,在掐住他下巴抬高后,微微低头准确吻上男人的唇。
软、烫,还零星能尝到被苦涩泪水浸染过后的涩味。
混着他身上浅浅一缕烟草气息,格外勾人。
像是尝了一口浓烈的、从未碰过的新鲜烈酒,新奇又让人感到上瘾。
岁妤湿软的舌尖快速舔舐过......
却在瞬间,被呆愣半晌过后、反应过来的男人擒住腰肢,猛地往他身体内嵌。
不同于岁妤先前试探的浅尝辄止,男人的吻是意料之中的猛烈和侵占意味强盛。
半点不给她后退的余地,密不透风席卷而来。
深浅不再是岁妤想要怎样便是怎样的可控了,无法遏制的冲动叫本就疯魔的代珩转瞬眼尾更红。
“岁岁岁岁岁岁岁岁......”
哪怕只知晓读音,在缱绻相触的唇瓣间溢出的名字,也变得格外具有侵略性。
唤得岁妤身子都本能地颤着。
直到好不容易神智清醒,岁妤蓦地抬手便朝男人扇了过去。
看不见的手心却准确贴上男人那张侧脸,转瞬便浮起一层浅浅的薄红。
也就在这时,在巷口传来一声裹着怒气的诘问:“你们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