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嚷嚷的,有招呼孩子给自己磕头的,有泪流满面给她道歉的。
易遇慈堪称平静地盯着眼前三个小孩儿,不太明白初夏的年纪为什么要下江游泳。
有这么热吗?
护栏边立着的“请勿私自下水”都没人看得见吗?
现在再来道歉有什么用,赵青珩能复活吗?
分明是他们不懂得尊重生命,但为什么没能从冰冷的江水里出来的却是赵青珩。
见易遇慈没有任何反应,有一个小孩的家长壮着胆子来拉她的裤腿,恰在此时,她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易遇慈瞬间回神,扯开自己的裤腿,抬腿走了两步接听电话,“喂,童话宝贝。”
“妈妈。”童话握着电话手表脆生生地喊她,“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还有爸爸,爸爸干嘛去了,今天都没有来接我,我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有接。”
易遇慈望着天边月色,安抚着童话的情绪,“宝贝别着急,你爸爸他……见义勇为,当英雄去了。妈妈可能会晚一点回家,你让刘阿姨给你做饭吃过以后自己睡觉可以做到吗?”
“可以的妈妈,我很棒的。”
“好,童话乖。”
易遇慈咬着下唇,看着挂断的电话,不知道该如何跟童话说,她以后没有爸爸了。
童话才七岁,自她出生以来,一直都是赵青珩在照顾她,两父女的感情亲密,全天下最最最要好。
如今赵青珩突然去世,她不知道童话是否能接受。
易遇慈回头看了帐篷一眼,那三个小孩的家长依旧站在帐篷边上眼巴巴地望着她。
易遇慈只觉得心头发堵,涨疼得厉害。
她先后给爹地妈咪和陆父陆母打了电话,等两家父母跟陆远夫妻赶到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深夜。
赵青珩的突然去世是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
尤其是陆家人,陆父陆母有钱,保养得好,六十多的年纪看起来只有四十多,两人看着盖在赵青珩尸体上的白布久久无言。
陆远一根一根地抽着烟,素来最讨厌他抽烟的妻子在此刻也一言不发。
易遇慈看起来是所有人里最平静的,就像死的人只是一个陌生人,而不是同床共枕了八年多的老公。
她处理了一切后续事宜,没有接受小孩家长的道歉,易父易母担心她,跟着她一起回别墅。
在回家的路上,易遇慈支着头看向窗外许久后突然开口:“爸,妈,你们帮我养童话好不好?”
老两口皆是一愣,虽心有疑虑却也没想那么多,只以为是这段时间女儿心里不好受,没有精力照顾童话,连声道好。
易遇慈没有隐瞒童话赵青珩去世的消息,童话最开始还不太能理解去世的真正含义,委屈了一阵后睡着,又哭着惊醒,问她是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爸爸了?
是不是再也没有人会保护她和妈妈了?
易遇慈侧躺在她身边,一下又一下地给她顺着背,“想爸爸妈妈的时候童话就可以看看照片,从前咱们不是拍了好多好多照片嘛。”
“不会没有人保护童话的,童话还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小叔叔和阿姨,还有叔叔家的弟弟,他们都会保护童话的,你相信妈妈。”
童话紧紧地抱着易遇慈的脖子,哭得不能自己,却还是抽噎着点了点头。
白发人送黑发人,陆父陆母出席赵青珩的葬礼时憔悴了不少,白发从鬓边生了出来,两人也没心情去处理。
分明赵青珩刚出生的时候那么讨厌这个孩子的,怎么三十多年后倒舍不得起来了。
葬礼结束以后,易遇慈把童话送到易家别墅,交给自己的父母抚养,而她独自一人给赵青珩殉了情。
没有人想到易遇慈竟然会如此决绝地丢下自己的父母和女儿,更没有人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双方老人再次聚首的时候是在警察局,认领易遇慈的遗体。
短短半个月,童话就变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
易母看着女儿平静得像是睡着的尸体几乎哭到不能自己,她怎么能接受,她们分明那么幸福的。
女儿孙女承欢膝下,夫妻感情恩爱和谐。
或许是老天爷觉得他们太幸福了,所以收走了赵青珩的命。
赵青珩的离去同时带走了易遇慈的灵魂。
两人相伴相生,一人死,则双死。
此局,永远无解。
只是可惜了童话,易母想不明白,她的女儿怎么会这么狠心。
倏地想到女婿出事那天,易遇慈问他们家可不可以帮她养童话。
易母这才惊觉,原来从赵青珩去世那天起,易遇慈就存了死志。
*
黄泉。
宁遇慈其实并不怎么担心童话。
童话如今是那个小世界的气运之子,天道会偏帮她,只要没有遇到自己这种胡搅蛮缠的任务者,她会平安顺遂一生。
望着奔腾不息的黄泉水,宁遇慈莫名叹了口气,还不等她感慨些什么便听到谢必安喊她的声音。
“来了。”
站到黑白无常面前,宁遇慈就发现两人看向她的目光及其微妙,一种深不可测的微妙,看得她一只鬼都起了鸡皮疙瘩。
“你们干嘛?”她皱起眉头,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却恰巧一脚踩到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的游景铄的脚上。
察觉脚感不对,宁遇慈的脚立刻放轻了力道,同时转头去看。
这一回头就撞进游景铄深邃的眼眸中。
游景铄一句话也没说,两人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对视了良久,直到范无咎捂嘴轻咳了一声,“你俩干嘛呢?谈恋爱?”
话一出口,他立刻察觉到一道凉飕飕的眼刀朝自己扫射而来,他瞬间缩了缩脖子,躲到谢必安身后。
宁遇慈这才回过神来,往旁边让了一步,鬼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不知为何,刚才看游景铄那个眼神,总觉得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她想不起来了。
她垂着脑袋,一缕一缕深挖自己的记忆,企图从自己久远绵长的记忆里找到那个熟悉的眼神。
直到被游景铄拍了拍头,她才发现面前的黑白无常不知何时已经走远了。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别偷懒,该出任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