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内人与外人
单子寅和迎程程自从被急招入宫之后,便就没有再回迎府。
两人从坤宁殿出来之后,回了一趟将军府。
单莺已经在将军府等着他们了。
她见到单子寅第一句话便是问:“西南那边全都安置妥当了?”
单子寅点点头:“阿姊放心。”
他如今还会唤单子寅一声“阿姊”,但无论谢清如何爱护他,也是没办法再如此亲昵地称呼了。
事到如今,迎程程其实是有些措手不及的。
她想过迎柏会因为管家之权被夺,做出一些冲动之事,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迎柏竟然会如此离谱,做出通敌卖国如此满门抄斩之罪。
一路上过来的时候,迎程程脑子里都有些懵,她昨夜初经人事,本来身子也不爽利,现在整个人都有些萎靡。
单莺看出来她状态不佳,有些担忧地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程程不必害怕,我们必定不能让你出事。”
但迎程程此刻第一反应竟然是:“若是迎氏要被迎柏拖累满门抄斩,我与单子寅即刻和离,应当不会拖累将军府。”
单莺愣了愣,立即抬头去看单子寅。
其实这一路单子寅一直在试图和迎程程沟通,但迎程程没什么反应,一路都有些呆呆的,直到单子寅伸手去握住她的手时,她才猛地一下将自己的手从单子寅手中抽走。
像是被什么毒蛇猛兽触碰到一样。
单子寅摸到了片刻她冰凉的手背,那凉仿佛顺着他的指尖,一路冷进了心里。
原来她从那时候就在想和离之事了。
这件事其实并不是解释不清楚,但迎程程拒绝去听就很麻烦。
单莺见他们夫妻二人之间似有龃龉,便连忙起身道:“房间已经替你们收拾好了,还在子寅从前住的那屋,有何短缺的,只管叫玉枢来问我便是。”
迎程程虽然神情有些呆,但竟然还点头往外送了送单莺。
铁男本想上前的,但还是被玉枢强行给拉走了。
堂屋内只剩下单子寅和迎程程,又回到了沉寂之中。
单子寅张了张嘴,开口第一个字才发现自己嗓子已经哑了。
但他还是哑着嗓子开口:“你大约不记得我房间在哪里了,随我来吧。”
迎程程就点点头,跟着他往后院走。
已经入了夜,虽是夏末秋初的时节,夜风一吹,仍旧让人后背起了些凉意。
单子寅犹豫了片刻,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会再次被迎程程躲开,但还是伸手过去牵住了她的手。
让他意外的是,这次迎程程竟然没有躲开。
两个人都略显冰凉的手握在一起之后不久,也开始有了些温度。
单莺将屋子收拾得很好,而且大约将军府这边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仍旧是挂名夫妻的关系,连被褥都贴心地准备了两套。
单子寅见到之后就有些应激地将另一床备用被褥送进了衣柜里。
迎程程见他如此,还扯了一下嘴角,硬生生逼出几分笑意来:“我们的进展也是有些突然,就连你我二人也只比他们快一天知道而已。”
他们才行周公之礼不到一日,处境便已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单子寅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不知为何偏偏在她面前生出了几分羞愧之情来。
“迎柏的事,我可以解释。”
但迎程程却摇了摇头:“他若所行皆是叛国之事,你不知会我才是规矩。”
单子寅急切地想辩解,不过迎程程很快又接了一句:“更何况即便你告诉我,我也会支持你去立即禀告陛下,你知道的,我与他之间,感情还不足以到‘大义灭亲’的地步。”
她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单子寅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于是迎程程又开始继续:“陛下最开始让你去查迎春笑的账目,想必没料到迎柏胆大包天到竟敢与蒲甘暗中联系?”
单子寅只能点头。
他不说话,迎程程反倒是反应过来似的,竟然还笑了笑:“那就是冲迎春笑的产业而来了。”
从他们成亲开始,陛下打的就是迎春笑产业的主意,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掩藏的秘密,也是迎程程早就知道的事。
只是后来西南与蒲甘停战,后续又在单子寅的主持下,开始边境贸易,彻底止了兵戈,陛下不提,众人也便忘了。
或者说,以为迎春笑的家业去填补军饷亏空一事,已不再那样迫在眉睫。
没想到陛下想要的不止是让迎程程以嫁妆名义带去的那些银钱,而是整个迎春笑!
钱财本就是身外之物,若是要进献给军队,尤其是单家军,迎程程是举双手赞同的。
但你让我捐,哪怕是强逼我捐,都比直接用这样的手段去全盘掠夺,要让人容易接受一些。
尤其是……
陛下是让单子寅来做的这件事。
迎程程心头涌上一股酸涩之意,甚至又觉得自己不该如此。
她有什么资格不高兴呢?
迎春笑的家产,过去几十年,是她母亲和外祖一家操持打理,这几十年又是被迎湘仪和他的庶出子在经营,其实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不动声色地吸了吸鼻子,故作大度道:“所以此事本就是迎柏,还有迎湘仪咎由自取,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你奉命行事,都是分内之事。”
“但你不怪我让陛下知道之前,未曾与你商量吗?”
迎程程咧了咧嘴:“你也没这个义务要与我商量。”
她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毕竟此事事关机密,必定除了陛下,谁人都不能说……”
迎程程的话还没说完,他们的房门忽然被人从外头闯开了。
颜悦破门而入,神情紧张地跑到单子寅面前,直言不讳地问:“迎柏卖国一事,可会连累到你?”
迎程程用尽全力才咧开的嘴角,顿时沉了下去。
单子寅并非谁人都没说。
他至少告诉了颜悦。
也是,他们才是从小青梅竹马长大,本该婚配良缘的一对。
颜悦如今还是将军府的义女,成了单子寅的义妹。
他们才是休戚与共的一家人。
而她迎程程,只是逆贼迎柏的妹妹而已。
一个外人,还妄想去争,应当属于他内人的知情权吗?
迎程程的手慢慢抚上了自己酸胀至今的腰,茫然地想,既然如此,单子寅他昨夜又何必要与她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