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封戈逃似的跑出了营帐。
寒风瑟瑟,墨发被风吹动,封戈哪怕睡觉也戴着面具,此时面具下的脸庞滚烫似火,他忙摘下面具,任由寒风吹拂。
隆冬的风并未减弱他身体上涨的温度,封戈稍一松懈,脑海里便随之浮现出女子往他怀中钻的场面,粉唇微启,吞吐着湿热幽香的气息,纤长手指柔软又雪白,缓缓往他里衣里伸——
封戈冷峻深邃的俊美脸庞腾地涨红,半天,才憋出一句。
“不知羞耻!”
话吐出,又消散于寒风之中,无人听见,也无任何威力。
更像是他最后的挣扎。
……
营帐内。
童渔不悦地撇嘴,哼了声,自言自语道。
“真会装。”
在现代,即便死了千年,变成鬼的鬼丈夫,依然墨守成规,古板守旧。若躺一张床上,必须三书六礼,正式成婚之后才可以。
童渔大学毕业后,他们才举办婚礼。
她忍了四年,亲也克制,牵手也克制……
童渔真以为他已经没了欲望,但没想到。
成婚后却如狼似虎,童渔难以招架,每天早上扶着墙出去的。
童渔了解自己的丈夫,知道他还会回来,翻了翻身,没有起身,就这么在地铺上躺着。
在丈夫的气息包裹之下,她很快睡去。
也如她所料,一个多时辰过后,封戈再次回了营帐。
看着躺在他曾睡过的地铺上的女子,乌黑长发散落在枕侧,皎白的脸一半被被褥盖住,呼吸均匀平稳,睡姿并不好,却依然让封戈移不开眼。
那一股股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热意死灰复燃,似燎原之火灼烧着他的心脏。
封戈几近克制地移开了目光。
万千思绪最终化作一声喟叹。
无论她是何身份,对他有何威胁,封戈都不会想杀她了。
这仅仅对于相处一天半的神秘女子。
*
翌日。
童渔醒来身处并非地铺,而是柔软的床榻之上,层层帘帐遮掩着她的视线,缓缓起身,床沿边是提前准备好的热水与干净毛巾,以及略显陈旧的古式衣裙。
她洗漱完,拎起衣裙,好在衣服不算繁琐,穿起来并不费劲,除了衣裙,还有厚重的狐裘大衣,摸着极为柔软,穿着也十分暖和。
童渔觉得新奇,她从未穿过这种衣服。
穿了鞋,她掀开营帐出去,寻觅丈夫的身影,很快在营帐外一侧,看到正在练枪的丈夫。
封戈比起穿得厚重保暖的她,显得十分单薄,长靴沾着雪粒,墨发随意束起,戴着面具,枪尖掠过一抹锋芒,挑、刺、砸、劈、点、戳……招式练到极致。
离得远,童渔仍旧能感受他手中长枪的凌厉劲道。
她回想起在千年后,丈夫曾与她说过的,他一生都很无聊,除了打仗便是锻炼,除此以外,并无其他。
如此看来,丈夫没有对她撒谎,他每一日都在重复,并无新奇。
这般无聊的生活,童渔是一点都不喜欢,她性子闹,不喜欢安静待着,与丈夫是截然相反两种人。
“封戈!”
她在丈夫收枪之时,张口唤道。
封戈早就看到了她的身影,只是练枪不能停,只等练完才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与昨日她穿的奇装异服不同,此时她穿着的衣裙是这个时代的,浅绿色的裙摆,以及发间缠着的青色缎带,气质翻天覆地,多了几分古韵。
眉眼漂亮昳丽,唇角弧度深,翘着一个浅浅的窝。
耀眼至极。
她蹦蹦跳跳朝他跑来,亲昵地张开手臂,就要抱他。
封戈难掩心中的震荡,慢半拍后退一步,在她不满的表情下,嗓音略哑地道:“有汗。”
他练了两个时辰的枪,身上全是汗。
童渔哦了一声,挑了挑眉思考两秒,催促道:“那你快去洗澡。”
眼里对汗味的不喜,没有隐藏,尽数被封戈看在眼中。
他一时失笑。
她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怒。
在他面前,也不会伪装。
然而正是这一点,让封戈血液滚烫,心脏擂鼓。
……
战事频发,狄族联合外族蠢蠢欲动,欲要咬下边关这块肉,只要封戈身死,那整个王朝都不足为惧。
一个月的时间。
童渔与军营里的人都差不多混了个脸熟,只是打仗之事,封戈不可能带上她,总是带兵早早离去,临近傍晚才回。
封戈不限制她的自由,只是如今到处打仗,军营外危险重重,他不让她出军营。
童渔也知道外面危险,只是在军营里晃。
如丈夫所言,军营里军纪如铁,执法如山,士兵训练有素,知道她是封戈的人,都不敢与她搭话以及接触。
童渔无聊,封戈不知从哪里找到话本给她看,还有各种稀奇玩意。
她每天傍晚,坐在营帐门前,等待着他回来。
今晚夜格外阒寂,兵马陆陆续续回营,童渔知道他们每次打完仗,都会进行一场集中开会,各个大将以封戈马首是瞻,讨论战场问题,以及敌军数量。
童渔一直等待着,等着封戈开完会来找自己。
可直到夜半,也未见到他的身影,很是反常。
童渔不想再等下去,起身去主将营帐寻他。
她刚到门口就被人拦下,是封戈的副将,姓孔。
孔副将说道:“今夜将军很累,已经早早歇下了,童小姐请回吧。”
童渔一听就听出了问题。
先不说封戈会不会这么早歇下,就说这孔副将,平日都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眼下竟守在主将军营前,仿佛是特意守在这里拦住她进帐的。
她瞥了他一眼,随即道:“那好,我明天再……”
一边说一边趁他放松警惕,童渔一个灵活转身,从他身侧穿过,直接闯进了营帐之中。
孔副将要拦她自然能拦住,只是这一个月来,将军对她极好,这也让整个军营的人都知道她是将军重要的人,无人敢冒犯她。
此时也是,他不敢和她有身体接触,只能任由她闯了进去。
跟在后面一同踏入营帐。
……
童渔刚进来便闻到一股浓重且苦涩的中药味,伴随着淡淡的血腥味,只见帘帐垂落,遮过了床榻,隐约能看到床榻躺着的人。
“他怎么了?”
孔副将见她凝重的表情,心里叹息,还是认真解答道。
封戈作为主将,每次打仗,总是首当其冲,在一众将领之中,唯有他一人如此。
他这般,也是为了尽量降低士兵的死亡率。也因此,有他在的每场战事,死亡率皆大大降低,这也是封戈带兵打仗,让众人敬仰以及尊敬的重要原因,也是整个军队,屡屡打胜仗的原因。
只是封戈不是神仙,依然是血肉之躯,从战场回来,身上都会带伤,他很能忍,许多士兵都不知道,毕竟第二天他仍然生龙活虎,丝毫不像受伤之人。
此次打仗,封戈身受重伤,军医探诊过,说他需熬过今晚,否则会死。
即便如此,还未陷入昏迷的封戈担心童渔,派孔副将拦在营帐前,借口早早歇下。
孔副将解释完,不再停留,离了营帐继续守在外面。
童渔迈着沉重的步伐行至床榻前,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以往让她讨厌的苦涩药物,此刻倒显得没什么存在感了。
床榻上的丈夫腹部缠着厚厚的布条,胸腔起伏微乎其微,肉眼看着更像是一具尸体,布条被血液渗透,鲜红显目,闯入她的视线中。
“不会死,他说过……”童渔趴在床沿边,喃喃自语。
千年后丈夫说过,他是被帝王派来的刺客所杀,而非死在战场上。
只是眼前男人伤势过于吓人,童渔眼眶瞬间通红,握住了他的手,即便屋里点着炭火,他的皮肤依然冰凉,她只能用力握紧,想要将自身温度传导他的体内。
此刻,他与千年前变成鬼,哪怕有实体,触碰仍然冰冷的鬼丈夫一样,让人以为他已成死人。
童渔明知他不会死,但依旧感到揪心。
亲眼所见,也从他轻描淡写说出的打仗中感到一股真实感。
童渔刚穿越时,只觉倒霉,想要尽快回去,可如今,她却觉得自己无比幸运,能亲眼见到千年前还活着的丈夫。
“不要死,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封戈……”她一遍又一遍低喃,声音带着哽咽。
……
封戈是次日正午才醒的,半夜高烧一阵,清晨退烧,醒来意识都有些模糊,睁开眼,当看到趴在床边的人时,他失焦的瞳仁渐渐凝聚。
少女脸蛋很小,一半压在床沿边,一半露在空气中,肤色白皙细腻,略显圆钝的眼角耷着,卷长睫羽被泪水浸湿,还未干透,似乎是刚睡着不久。
而他的手正被她紧紧握在手心中,柔软的手心浸着湿热的汗。
封戈凝视着她的脸,心底竖起坚硬的屏障融化得一塌糊涂。
他曾见过底下的兵也有妻子,妻子路途遥远地前来,两人相拥,原本连断腿之痛都不怕的兵,在见到妻子刹那,嚎啕大哭。
封戈那时并不理解,此时终于理解。
他想要和她成婚,想要和她在一起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