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想起身,手往前撑的时候,摸到裙边。
他的手就这么僵在空中。
手指微微颤动,已经展现了他所有的心理。
天空还在飘散纸钱,地上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层白。
沈宴不敢抬头,他身子也微微颤抖,过了好一会儿,周管家没有做任何,竟然离开。
连我都觉得很奇怪。
周管家是这宅子的下人,他们全都听从上神的指示,怎么不把沈宴抓走?
洛凤苔已经蹲在我身边,和我肩并肩,一起看。
他道:“因为周管家是人死后化鬼,比较起来不是那么高等,她还是对沈宴周身散发的纯阳气息,有些忌惮。”
沈宴缓缓起身,鼓足了勇气,眯着眼睛往前摸,除了纸钱,什么也没摸到。
他拽紧了苏离的外套。
可就当他往后挪蹭的时候,竟又触碰到一双脚。
那是一双有着粗糙绣花的鞋子,沈宴立即抽回手,猛地转身,全身戒备。
一双犬耳都支棱起来。
但仍是什么都没发生。
我看着那个下人,同样披头散发,遮住双眼,只在沈宴身边停留,又离开。
纸钱越下越密,纷飞得让别人都看不清远处的是什么。
我能看到一点由远及近的影,还是下人那披散的黑头发。
而沈宴,也一身黑色,裹着的苏离外套上,有几根红丝带,特别刺目。
再配上周遭的惨白,更显得他孤立无援。
黑、红、白,这三种颜色,带着一种无名的恐惧感,我想也得亏沈宴眼睛看不见。
沈宴重新站起来,往前没走两步,就碰上第三个披头散发的下人。
他立即后退,抓了一把纸钱,往前扔。
“滚!不要再过来了!
我……我吃了你们!”
这次,那长黑发下的脸露了出来,一张脸上竟然都是被丝线穿过的血痕。
嘴巴也被缝着,鼻子也被缝着。
我捂着双眼,从指缝看她,浑身发麻。
“她们这是……哎哟,我光是看着就觉得痛。”
“被上神操控着的魂儿,因为低级,可控性差,所以只能用看不见的丝线。”
“这也太吓人了。”
洛凤苔沉默了片刻,道:“这是另一盘棋,高端棋局上的棋子,就是那些返老还童的尸体,并没有出现在此。
而低端棋局上的棋子想要不畏惧地抓走沈宴,会把沈宴逼到某个角落。”
洛凤苔一指,“你看,沈宴的方向乱了。”
我一瞧,还真是。
沈宴刚才出来的时候,是直对着苏离所说的“下个路口”。
只要能过去,就能与苏离相见。
现在明显因为三个女鬼的先后出现,让沈宴在惊恐中乱了方位,他已经朝着岔路口走去了。
“这……”
“所以老天都收走了他的运气,让他必须独自面对。”
沈宴调整着呼吸,他已经有想掐破自己手指的趋势,但最后只是一拳打在墙上,低骂:“我不要!”
然而他吼完,刚摸着墙要转弯,就被一双手横在脖子上。
第四个下人,以突然出现的掐人姿势,掐住了沈宴的脖子。
在动作中,我看到那下人嘴角被丝线拉得勾起,血肉模糊啊,却仍是在笑。
而沈宴被按倒在地,双手箍着她的手,试图让她松开。
“咳!滚开……滚……”
“苏离救我……苏离!浑蛋!”
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突然,沈宴不动了,连那女鬼的动作都僵硬了一下。
可等她再动,沈宴将一把纸钱塞进女鬼的口中。
“滚,我叫你滚!”
这次女鬼口中冒烟,痛得仰头大叫。
“啊啊啊啊!”
很快,她嘴中的纸钱被吐出。
纸钱之间夹杂了一小缕黑发,是沈宴的!
竟然给我看激动了。
“沈宴开始反抗,他把苏离的话听进去啦!
肯定是他有纯阳之血,那么头发由血滋养而生,头发也是纯阳之物,放进女鬼嘴里,自然就烫伤了她呀!”
洛凤苔说我都会分析了。
而且是有理有据。
但……
“沈宴仍是走进了死胡同。”
我一看,沈宴咳嗽着跌跌撞撞,走进了有一枯井的小院。
这应该是过去,专门供下人打水的院子。
而院子的另一个门,对着的是后花园的池塘。
沈宴摸索着来到井边,他累极了,额上都是汗珠。
呼出的气,都是白雾。
洛凤苔解释,“沈宴似乎真的想找回嗅觉,你看,他鼻子皱了皱,耳朵也动了。
这不就是苏离说的野性?”
我欣喜地问:“能找回吗?”
“我觉得能。”
洛凤苔说,他也有事后反思。
之前最开始在水牙村时,他唾弃真的仙家,说仙家修为不够,自身不行,才会被伪仙钻了空子。
后来见到诸多伪仙替代,发现有人根本不知情,无端替代。
“邱水,你想,纸钱店的狗仙儿,对比死人树,谁强谁弱?”
“自然是死人树,那树都经历多少年,可进尸体里活动,狗仙儿有灵气,却连个人形都没有。”
洛凤苔打了个响指,“果子狸和原本的仙儿比,谁强谁弱?”
这把我问住了,我们没见过那块地的正主啊。
我只知道,那块地正主不干事。
“等等……不干事,也是一种衰弱。因为那句话叫在其位,谋其政。
本身占着那个位子不干事,就是对事物的弱化。”
通过这个,我又想到了沈宴。
“沈宴是对世间的理解弱,所以才被苏离替换!
那也就是说,任何替换,都是其正主有弱的一面,才会发生替换。”
洛凤苔露出欣喜的笑。
他说他与我想的一样。
“而一旦替换处于非平衡中,那就是此消彼长,彼消此长。”
“对对,我也明白了,之前苏离没有特别厉害,随着沈宴越来越弱,苏离才厉害起来。
沈宴现在如果对‘生’的渴求大一些,就是对世间的认知多,他这块就不再衰弱,那起码嗅觉或视力能拿回!”
我都想给沈宴喊加油了!
而也是这时,那水井里,缓缓伸出来一只手。
一只苍白的,有着黑指的手。
“怎么回事?四个下人应该已经都出现过了呀。”
洛凤苔眼底一暗,“是在这个古宅里被害死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