斳令霆才不承认自己这是吃醋了,吃得还是一个九岁小屁孩的醋。
目光沉沉盯着小玄葫的背影,心思也跟着跑偏了。看来,皇甫家的底蕴确实不同凡响,这么个半大小子,身手竟已经如此了得,居然能轻松避开他那一抓。还有这桃夭村,看起来祥和宁静,但明里暗里的警戒护卫,可不在少数。难怪有那么多的人、那么多势力在惦记。
原以为,需要解决的麻烦只是一个青州斳氏。倒是没想到,顺手套来的这个小村妻,瞧着倒是不显山不露水,却竟是个麻烦精化生的。
晚餐丰盛极了,点心汤品冷盘热盘再加品类繁多的南北小食,流水似的摆了满桌。
见斳令霆吃的心满意足,姬辛夷也是乐不可支。
饭后各人漱口净手,简单拾掇之后,这才打开话匣子。
姬辛夷是最欢喜的那个,像是生怕斳令霆不知道自家萱萱的好似的,颇有些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意思。
斳令霆全程听的专心。时不时或点头,或顺着话茬追问几句,再加上每每能问到姬辛夷的心坎坎儿,倒是聊得有来有回谈兴愈浓。除了秋桑极力配合,其他人便是心思各异的,也都被渐渐吸引。
“令霆哪,你大学是在哪上的,读的什么专业。”
这个话题对斳令霆来说有点儿敏感。云萱有心阻止,她虽然不确切的知道斳令霆具体是做什么的,但隐约有点感觉,应当是不方便公诸于众的。
斳令霆却不着痕迹朝云萱摇摇头。脑子里转了转,挑挑拣拣的说了些能说的,“嗯,我一直跟在外祖父身边长大。十六岁那年,外祖临去之前将我送去了部队。专业的话,算是管理吧。”
斳令霆略有担心,瞄了眼姬辛夷,这年月谁要是没正经上过大学都不太好意思见长辈。可太多的事他却是不能说的。倒没想到,姬辛夷一听,面色更显欢喜。
姬辛夷也是挑挑拣拣,说了些能说的。
“我家萱萱也跟你差不多。她和几个村的小伙伴一起,都是在对面山上长大的。”姬辛夷没说的是,三危山的空同宗大本营其本质就是一个学校,一个专门为云萱和她的小伙伴们特设的学校。
萱萱他们所学所通的、所会所精的,其范围之广、涉猎之杂、教养之精,比封建时代豪门世族嫡长女的师资班底有过之而无不及。再加上一个仙骨道风本事通天却无半点高人风范藐视一切礼教行事不拘的宗主金圭,还有那三个老而成精各有底牌的老家伙。她家萱萱没被繁重学业压趴下,也没被教成个稀奇古怪的怪宝宝,而是如今这样看起来就乖乖巧巧温温软软的乖宝宝,简直是奇迹中的奇迹。
当然,姬辛夷不肯承认的是,她也是费尽心思,教了萱萱能教的一切。可是,她教那些,只是给萱萱用来应对万一的。
姬辛夷叹了口气,“令霆呐,我家的事,你多少也知道了些。太祖母也不瞒你。原本,我和她爷爷和父母亲,都只希望萱萱儿平平安安的就好。有一个爱她的夫郎,生三两个可爱的孩子,像无数普通人家普通的女孩儿一样,安安稳稳过一生就很好。可是……”
姬辛夷神情恍惚了一下,将脑海中浮现的岁月静好图给抹掉,神情肃然,“可是啊,暴风雨怎么可能如我们所愿的永远不来?”
一想到她不在了,萱萱儿就得一个人活在这世间,一个人应对一切将要到来的血雨腥风,姬辛夷就心疼得无法呼吸。斳令霆的到来,确实如同定海神针,让她悬在腔子里这么多年的心“扑”一声稳稳当当落回了原处。
可是,皇甫家子嗣不论男女,断没有扒着别人吸血的道理。有斳家在,也许真能够给萱萱遮风挡雨。可是,这风雨,不是斳家的,是皇甫家的。自是该皇甫家承担。
“令霆,你要考虑好。现在后悔完全来得及。乘你和萱萱儿还没有什么太深的情分,当断则断吧。你也知道了,萱萱这趟青州之行发生了不少事,接下来的日子,怕不可能再安安生生的了。该来的,已经来了。可我们不希望将无辜的你拖下水。皇甫氏不论男女,不做水蛭!”
斳令霆惊讶,扬了扬眉,完全没想,姬辛夷竟会这般直截了当。觑了眼云萱,这怕是她的主意吧。只不过是借着姬辛夷的口说出来罢了。
敛回思绪,斳令霆肃然起身,神情郑重,“太祖母,您放心。既然我选择了站在萱萱身边,就断不会在她遇事儿的时候转身离开。就像您说的,皇甫家不论男女没水蛭。我是外祖父手把手亲自带大的,宋家儿郎也绝没有危而忘义之辈。”
看了眼云萱,语声铿锵,“更何况,我心悦萱萱,我愿意陪在她身边!”
“她生,我陪她生。她死,我会挡在她前面!”这句,斳令霆没说。
有些事,说得再多也没用,得看怎么做。这一刻,斳令霆坚定的相信着自己,不论萱萱是不是那个人,他都会做到。
接下来的一天半,颇有几分皇甫战与云锦月初相遇时候的浪漫。斳令霆与云萱,一个有意亲近,一个乐意配合,便将凡尘俗世尽皆抛开,只安心享受这偷来的、也许永远不会再有的浮生闲。
品尝乌氏县大街小巷各种美味,晃晃悠悠在骆驼背上看大漠风光。
幼稚劲儿上来,还溜去了雪山大峡谷探险来着。
返程时恰巧遇上了达坂城古镇的大型千古情表演。
台上,高眉深目的姑娘如同夜空中的一颗流星,璀璨如光,纤细灵动,是清泉的柔美,是战鼓般的铿锵。万马奔腾是鼓点声,她的手指踩着鼓点,化为蝴蝶在花丛中翩翩。她的裙摆飞扬,是大片大片萱草花开遍高高的山岗……斳令霆看的痴了,低低梦呓在心房与唇齿回旋对撞。
“高高的青山上,萱草花开放。采一朵,送给我,小小的姑娘。把它别在你的发梢,捧在我心上。陪着你,长大了,再看你做新娘……”
血脉贲张的鼓点声,曼妙绝伦的胡旋舞,熊熊燃烧的篝火旁,云萱也是看得痴了。
却突然,耳朵下意识动了动,捕捉到某种轻而又细的旋律。很特殊,像是这欢腾海洋中溅入的一滴春雨。又或者,是归巢春燕的呢喃。
总觉得似曾相识,有着某种让人忍不住潸然泪下的熟稔。云萱向来六识敏锐,忙凝神倾听,那声音却突然消失了。狐疑转头,目光一寸一寸搜寻,除了几步之外的斳令霆正神情难辨奋力靠过来,倒是没发现什么异常。
“有急事,先离开!”斳令霆凑近云萱,匆匆留下六个字,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