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瑞拗不过,很轻地点了下头,却又立即摇了摇头,摊着手道,“我可没那么大能耐。你师父,还有你太祖母,两个老人家从不曾商量过,却不约而同给吩咐了同一件差事儿。你说我敢不弄好吗?”
云萱咯咯笑起来,她也觉得师父和太祖母挺好玩。
“哈哈,师父常说,‘这个世界上的事都是相通的,一通百通’。太祖母说,‘厉害的人想事情、做事情都是万元归宗,手段不同,道法却同’。你说这两句话,是不是一模一样?”
云瑞听的也笑起来,两个老人家从不曾见面,从不曾商量事。但说的话,吩咐的事,很多时候都是大差不差,高度相似或者遥相呼应。
两人笑着笑着,慢慢沉默下来。
叹了口气,云瑞心里五味杂陈,轻声道,“当年那事发生后,师尊他,非常自责。第一时间费心周旋,妥当善后。
想尽法子才保住皇甫老宅这百亩土地不被侵吞蚕食,之后这十多年,陆续在这片焦土上依照老宅原有格局进行重建。师父说,总有一天,这座宅子,会迎来它真正的主人。”
云萱心里也是五味杂陈,沉默了半晌,声音低低地,“多亏有你们!”
云瑞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里更多的是自责,“当年,如果我们这些人再警醒些,也许……”
“哈,”云萱笑着打断云瑞的话,“什么如果不如果的,太祖母说过,避无可避的事,那叫命。人不能跟天斗,可人能运命,运命即改命。
所以你看,因为有你,有师父,有太祖母,老天强加给我的命,就被你们给改了。就连这皇甫老宅,它的命运也被你们给改了。没有被开发商蚕食鲸吞弄得四分五裂。而是齐齐整整就在这里,迎接它的主人。”
云瑞也笑起来,朝三清山方向拱了拱手,以示敬仰,转头笑看着云萱,“当年,师尊他老人家根本不知道皇甫后裔尚有血脉存世,就已经在做着这方面的准备了。”
“嗯,”云萱猛点头,“师父有大批人手,太祖母漫天撒钱,再加上皇甫家的人脉,又有你这么个能力强、人机灵的长年累月在外头跑,办这事儿再便当不过,还不惹人注意。”
云瑞听得笑起来,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嘿嘿,本想着能恢复原来个七八成呢。如今看来,勉强恢复了个型儿,魂儿连五成都不到。”
“那是!”云萱骄傲又昂然地笑起来,“要不然怎么叫老宅呢?老宅子的魂儿,就是那些百年古木和生活痕迹。就算宅第房舍能弄得一模一样,可魂儿要养出来,没个一二十年光景是不成的啦。”
“嗯,你这一说,还倒真是这么回事。唉。师尊他老人家也太……”云瑞咂了咂嘴,没好意思往下说。
云萱嘿笑了一声,“嘿,你是想说,师父也太懒了是吧?师父那惫懒性子,能保住地契就万事大吉了。其他事理所当然都要打包扔出去呀。
可这扔,也得讲究扔给谁。当年你才十一二岁,哪能担得起这么大的事儿。顶天儿了就是找人栽些花花草草之类的,不至于撂成荒凉野地。
至于盖房子这种费心费力又繁琐至极的事儿,当然是要等某个实心眼子的长大后能出苦力了,全部甩手一扔了事对吧?”
云瑞佩服地看着云萱,却没敢接话。
与云思见相携寻来的秋叶听得一脸懵懂,云思见却一下子明白过了,手指头点着云萱,一时间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师尊在他老人家在宗门里的地位无人能出其右。一辈子就收了云萱这么一个亲传小弟子,偏这个小弟子拿师父不当师父。一老一小整天闹得个不亦乐乎。
云思见点点姬云瑞,又点点云萱,张着手无奈叹气,“你们两个呀,连师尊他老人家都敢编排,真是皮子痒了!”
上上下下打量了眼云瑞,见人一身正装,风致雅逸,却笑得一脸傻气,又忍不住叹气,“某个实心眼的确实长大了,也确实变成出苦力的了!”
“你们到底在说啥子嘛?”秋叶瞪着眼睛看看云思见,看看云瑞,最后扒着云萱胳膊眼巴巴求答案。
“在说云瑞。”云思见笑得花枝乱颤,手指头点点云萱,又点点秋叶。这两位,一个粘上毛就是猴儿,一个就是个缺心眼儿的傻憨憨,亏得从小到大十几年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这两人往一起一站,就是乐子。云思见越想越看越好笑,“咯咯咯”笑得止不住。
秋叶懵了一瞬,似乎有点明白了,指着云瑞道,“他就是那个实心眼子?”
云萱也撑不住笑了,眉眼弯弯帮秋叶坑人,“是啊,实心眼子刚说有日子没跟你打过架了!”
秋叶就像饿了八顿的人突然得了一大碗油光光香喷喷的红烧肉,两眼放光,直直盯着云瑞,“打架好,打架好,走!”
一群年轻人热热闹闹互相挟裹着去了与甘草院相连的小型健身场。云萱这才腾出空儿去跟太祖母说话。
从昨晚上可乐思会所的事,一直说到味千缘中餐馆斳令霆接了电话直奔牢山御药院,到了医院之后接连发生的事,以及后来去了不隔山海两人的不愉快等等,包括斳景天让去榉林园斳家老宅吃饭的事,云萱事无巨细全都说了一遍。
除了七日后斳令霆与杜思柔的订婚宴之外,所有事云萱都没敢再瞒。
老祖宗不问,她没主动说,这是在桃夭村的默契。但如今初到青州,情势大为不同,老祖宗既然认真过问,她就不能隐瞒。
姬辛夷斜靠在窗旁的罗汉榻上,默默听着。听完,沉默了很久。撑起身子,爱怜地摸了摸云萱的鬓角,轻轻叹了一声。
“去吧,是时候去一趟了。是局,也是了。至于如何了这个局,全在你。萱萱儿不论作何决定,善后的事儿,自有太祖母担承!”
枯瘦如柴的手指慢慢抚过云萱面颊,姬辛夷眼睛里满满的全是爱怜,“管他什么人什么事儿,都大不过我萱萱儿的自在随心!”
——
榉林园斳氏老宅饭厅相连的小客厅,斳景天看着坐在对面,乖乖听他唠叨的云萱,一双贵气的凤眼,清澈明亮,安宁又专注。
“这么好的孙媳妇,也不知还能不能留得住!”斳景天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抬手捋了把才略略冒头的胡茬子,心绪繁乱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