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扔下的空同山一众人等无语至极,开宗立派的宗主跑了,他们能怎么办?只好留守了一部分弟子,其他老中青少三代精英弟子急赴三危山。
于是乎,立派七十余载声誉卓着的空同宗,就这么莫名其妙搬到了三危山。
谁家门派动不动就把老巢扔了啊?当时她其实犯过疑惑的。
只不过,大师姐云思见却是见怪不怪地劝,“老宗主从来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如此作派,不算意外。你想想,自古以来,非惊才绝艳者,谁敢大言不惭二十多岁就开宗立派的?咱们师尊,就做到了!”
大师姐还说,“师尊从来都不是个按牌理出牌的。他老人家这么做,肯定是另有其深意的。只不过,咱们这些凡夫俗子,暂时还看不明白罢了。”
其实,也没那么难明白。很快,桃夭村遥遥相对的三危山上,空同宗成了为她量身定制的专属学校。不论是人力物力财力,都是任她予取予求。
云萱忍不住捂了眼睛,又是羞惭又是叹惜。她就说么,虽说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酒壶见了自动开塞,但还是不至于到这种程度的吧?
却原来,这世间所有的巧合,都脱不开个先有因,再有后来的起承转合,最后的最后才是那个“巧”字。
师父大费周章的连空同宗老巢都扔了,不是因为在三危山重建个空同宗离她云萱近,而是离桃夭村近啊。
桃夭村里,不只有她,还有太祖母啊。
云萱心里五味杂陈,各种翻腾。面上却是没好气,意味不明睨了眼极不识趣儿的自家师父。心里飞速盘算着怎么才能将这些陈年旧事挖个底儿掉,兴许里头藏着皇甫家惨案的线索也说不准?
摸了摸鼻子,云萱才不承认自己的八卦之心烧成了旺炭。
问太祖母?舍不得。
还得着落在这个乞丐变王子的老头身上,“十八般‘刑罚’到底要动用哪样儿才能全都给扒出来呢?竟敢瞒了这么大事!而且,一瞒就是十三年这么久!弟子不发威,还当她是病猫呢?”
“要不,就,十八般轮番上一遍?”云萱沉吟着,眸子里贼光灼灼,又盯了金圭一眼,心里头迅速评测,“不知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能不能经得住这十八般折腾?”
纵横曜国佛道两界罕无敌手的老宗主金圭,突然感受到来自于自家精怪无比小孽徒的注视,浑身寒毛“唰”一下全都炸起来了。
一跳三丈远,警惕非常地斜着云萱。
“萱萱儿,”姬辛夷装没瞧见这一老一少两个人耍宝,声短气弱低低唤了一声。
“哎哎,在呢在呢,在这儿呢!”云萱秒变脸,又温柔又乖巧,声音比更软更暖更甜。
忙将热乎乎又不太烫手的一包糖炒栗子塞进姬辛夷手心里,甜娇娇地问,“太祖母,您摸摸,还热乎着呢。快闻闻,香不香,有没有犯馋呀?就知道您想这口儿啦。特意去栗子巷李婆婆家买来的。萱萱儿剥给您吃好不好?”
云萱唱念做打好一通撒娇,突然语气一转,一手捂着心口,长一声短一声地扮可怜,“唉唉,这谁家的小棉袄哟,这贴心心贴肉肉的乖哟,可怜没人夸!”
说着,又将一包香气四溢的莲藕糯米糕塞到姬辛夷另一只手里。
殷勤至极,笑靥如花,“太祖母,您想吃哪个?一样儿一口,还是先吃一样再吃一样?要不,咱吃一包看一包也成。
那年,就四岁多归家那年,萱萱儿就发过誓。等萱萱儿有了钱,太祖母想吃什么都要两份。一份吃,一份看!”
说着,还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一副被吓怕也被饿怕地可怜模样,“得亏萱萱儿能干,挣了那么多那么多的钱,不然,可怎么养得起这么能吃的太祖母哟!”
云萱张开两只胳臂,撑到最直,绕着划拉了好大一个大圈儿,表示自己挣了很多很多钱。
姬辛夷被云萱这一连串花样百出地耍宝给逗得,“扑哧”笑出了声儿。
随着这一笑,脑袋里浓稠到要将她整个儿淹没地昏沉,也似乎被剥走了几分,人也清明了些。
“你个皮猴儿,还记着呐!”姬辛夷眸子里有盈盈浅光飞动,脸色也似乎有些好转。就像是,刚才那个灰败到枯萎,一脚进了鬼门关的人不是她。
姬辛夷说着笑起来,凤眸破春冰碎,与无风自落纷扬的桃花瓣一起,鲜活明媚起来。
“唉,这么老远了呢,十四年了吧?”姬辛夷气息弱薄,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枯败的脸上,笑意却比手里糖炒栗子更温更暖,比莲藕糯米糕更甜更软。
云萱别开脸,抬了抬肩膀,蹭掉眼角的泪。语声轻快轻幽,如寺檐下风铃,“记着记着,当然记着!萱萱儿给奶奶的许诺,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十辈子都会记得牢牢的,刻骨铭心!”
云萱脆生生绕口令似的说着,一脸笑地给姬辛夷剥栗子。
栗子隔了厚纸袋还不觉得,这么直接上手抓着,到底是有点烫。云萱两只手倒腾着来回扔,边扔边吹边凉。
凉得能搭住手了,就赶紧剥。这么边凉边吹边剥,没几下就剥了三颗。金灿灿的栗子仁冒着腾腾热气,甜甜软香与泉畔桃花香一起,都比不过云萱口花花给姬辛夷灌得蜜糖香。
秋桑仔细看着姬辛夷脸上的神色,强压下心惊肉跳,轻轻接话道,“那是呢,咱们小小姐打小就伶俐,这点子记性还是有的。
尤其是许诺给老祖宗的事,那可是样样儿都记得清清楚楚。忘?那是不能够的,擎等着老祖宗随时随地讨账来着。”
秋桑和秋叶一直候在桃林不远处的桃源亭,早就心急如焚了,却不好不等示下就打扰。
好不容易等到云萱终于肯从石林里出来了,哪还肯再等。
几乎是同时往来赶,只不过距离远点,腿脚慢点,稍微比云萱迟了三两步。见祖孙俩说得热闹,就一直没敢打扰。这会儿见姬辛夷面色好了许多,明显是缓过来了,赶忙添柴加火地一起凑趣。
也许是心情确实不错,姬辛夷精气神儿明显好了不少。听了这话,嗔怪地斜了眼秋桑道,“你就惯着她!”
又费力抬手,五指慢慢覆上云萱的,笑得眉眼弯成了一条线,“你个坏丫头,说多少回了,要叫太奶奶。你一调皮起来,就总是少喊一个字儿。这可差着辈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