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门外有人禀告说是捉了个奸细。
顾安看向陆知鸢,陆知鸢低眉想了下,开口道:“带进来吧!若真是宫里的,便知我在这里。”
顾安出门,不一会儿揪了个男人进来。男人满是狼狈,看情形,是掉进了顾安说的那些墓室里。没穿蓑衣,脖子和头上却带着蓑衣碎片,应是缠斗中被人扯破了。
陆知鸢举着灯走过去,“是你?”
这个人他见过,是东宫里的。
人是东宫的,听得却不一定是太子的命令。太子的东宫与她当年所居住的那个朝云别院一样,充斥着各方势力。细算下来有他的外祖父江家的,皇后宫里的,皇帝宫里的,以及她二舅舅安排的谢家的。
江家跟二舅舅的目的一样是保护他,皇后既是保护也是督促,皇帝的目的最为复杂。
身为父子,皇帝要护着他。身为君臣,皇帝要防着他。身为想要长生的君主和已经成年可以亲政的太子,皇帝视太子如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没除掉太子是因为他还没有得到长生,他怕别的皇子上位,他的处境会比太子上位更为困难。
陆知鸢没有跟那个人绕弯子,直接问他是谁派来的?
那人低着头,一副想要寻死的模样。
陆知鸢没劝他,举着灯后退两步:“想死?可以,本宫成全你。”
那人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陆知鸢。
陆知鸢抿唇,眸光中带着淡淡的笑意:“我认得你,你是东宫里的护卫,负责外宫警戒。此次太子微服私访,你不在伴驾之列。私自出宫是死罪,你答与不答,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
“你不问我幕后主使?”
“你当我是傻的?”陆知鸢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可调令东宫护卫的,除了太子与太子妃就只有皇上和皇后娘娘。太子和我在这里,你说你的幕后主使是谁?”
那人笑了,摇着头道:“不愧是太子妃!我该听主子的话,对你有所防范。罢了,不过是一死的事情,太子妃想要我怎么死?”
“随你,你想怎么死本宫都可以成全你。”陆知鸢抬手:“烦请顾将军代为准备几样东西!”
顾安:“匕首现成的,毒药也有,不及宫里用得好,是民间用来药老鼠的砒霜。我手下在老鼠洞那边放了不少,昨个儿刚买的,应该还能毒死人,我让人取一些来。白绫……这东西比较讲究,我们这破地方没有,但我们有孝布,发丧用的,挂到梁上也能勒死人。”
那人惊出一身恶寒。
杀人用的匕首,药老鼠的砒霜,还是从老鼠洞那边现挖的。没有白绫,让他用孝布。他好歹也是太子身边儿的人,怎么能这么狼狈的去死?
心里千转百回,冷不丁听到咕噜一声。
细听,是自己的肚子在响。
不知道是不是要死了,这会儿格外想念母亲做的阳春面。他是南方人,历尽千辛万苦进了京。本想谋个仕途,奈何功夫不济,大字也不识一个。幸得主子赏识,安排他进了东宫。他明白他的身份,也知道像他这样的迟早会死。
入宫时,他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却没想到会这般窝窝囊囊的去死。
眼睛一闭,脖子一梗,粗声道:“匕首,痛快些。”
“吃碗面吧!”陆知鸢突然道:“距离天亮还早,不急。”
顾安这里没有专门的厨子,谁有空谁做饭,最长做的便是那些家常小菜。面有,面条没有,问就是不会擀,擀也擀不出他们想要的样子。
让顾安看着那人,陆知鸢在陆昀的陪同下去了厨房。
一碗面送上来,顾安馋得直流口水。
他是北方人,北方以各种面食为主,其中就包括各种汤面捞面。自打出了事,就再没吃过面条。刚开始时因为穷,穷的买不起一碗面。后来不穷了,身份变得更加敏感,不敢去街上或者店里吃。再后来是因为笨,他不会做,跟他一起的兄弟也不会做,尝试了几次之后放弃了。
北方的面条与南方的面条不同。北方注重各种配菜,不管是汤面,捞面,炒面,焖面,炸酱面,配料和配菜是主要的。配料好了,配菜好了,面的味道就好了。南方注重汤,注重以汤入面,让汤的味道成就面的味道。
甘州这个地方的面跟南方的面比较相近,却又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总之,他想死这口面了。
“太子妃,这面还有多的吗?”顾安直勾勾地盯着那碗面:“多一根儿也行。”
“还有一碗是留给陆昀的。”陆知鸢把面放到桌子上,“我让陆昀分你一半。”
顾安赶忙起身跑向厨房,不一会儿端了小半碗面过来。不顾还有人在场,一根面条连着一根面条吃。吃完盯着桌上那碗:“你吃不吃?不吃我可吃了!早就听说太子妃医术好,没想到厨艺也好。这面,看着清汤寡水的,吃起来竟有百般滋味。”
那人看着桌上的面条咽了咽口水,“我不饿,将死之人,无需浪费。”
“宁当饱死鬼,不当饿死鬼,你确定你要饿着肚子上路?”
不知是陆知鸢的那句话起了作用,还是眼前的那碗面过于吸引人,那人低头大口吃了起来。最简单的清汤面,甚至不是骨汤或者鸡汤,就是寻常的面汤,经她的那双手和简单的调味料竟做出了世间最美好的滋味儿。
那人有了胃口,很快就将那半碗面吃完了。
“甘州的事不要再查了。”
“为何?”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为了殿下也该适可而止。”
“案子是殿下要查的。”
那人抬头:“殿下他不该查,他不知道这里头的厉害。”
陆知鸢看他:“宫里的那位不想让他查下去。”
那人眯眼:“不是不想,而是没有必要。皇上要死了,太子马上就要登基为帝。无论是皇上还是太子,都不能,也不该有瑕疵。逝者已逝,无需查明真相,无需追根究底。”
说着,看了一眼顾安:“他们想活着,有的是办法。至于他们的家人,新皇登基,定会大赦天下。只要殿下愿意,他们和他们的家人就能团聚。将死之人,其言也善,相信我,再查下去,不会有更好的结果。”
“我想错了。”陆知鸢道:“你的主子不是皇上,是永昌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