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蔫原是甘州城内何家掌管粮草的管事,因得罪了何二公子,被何二公子设计背上了纵火烧主家粮食的罪名。
何老爷知道何老蔫是被冤枉的,可他总得向着自己的儿子不是?就这么着。何老蔫被关进了大牢里。
何老蔫是个硬骨头,不管府衙里怎么审,坚决不承认。没有认罪,不能判决。何老蔫就这么被关在大牢里整整三年。
三年后,何二公子因为别的事情被抓了起来,在讯问他的手下时,他的手下为保命,将他过去做的那些事情全都抖了出来。其中就包括何老蔫的那个案子。
何老蔫被无罪释放,可他在甘州城里再无容身之处。
后来,他遇到了顾安,说了他的遭遇。被顾安带回道观。
说到这里,顾安突然激动起来:“何老蔫就算死,也不可能跟粮仓里的那些粮食一起死。他当了一辈子看管粮食的,最在意的就是那些粮食。况且他知道那些粮食对咱们的重要性,不可能一把火给烧了。”
“他跟那个何生是怎么回事儿?”陆知鸢检查着死者的鼻孔。
顾安摇头,蹲在烧得黢黑的尸体旁边:“不知道,何生是何老蔫带回来的,他说那是他儿子。咱们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自己的小秘密。只要不危害咱们道观里的利益,想说的说,不想说的不说,咱们也不逼着。”
“何生住在哪儿?”
“就粮仓旁边的那个墓穴里。”顾安往大坑那里指了指:“放粮食的那个墓室旁边有两个放陪葬品的耳室,清理出来之后,一间给何老蔫住,一间给何生住。除了他们,粮仓附近没再住别的人。”
“你们都不知道何生是女的?”
顾安举手:“不知道,真不知道。您也看到了,咱们这个地方没有女眷。她是何老蔫带来的,平时待在粮仓那边,不怎么跟咱们照面,咱们也没想过验明个正身啥的。要早知道她是个女的,怎么着也不会让她住在这里。”
陆昀问顾安:“咱们这边没有女眷?我是说除了何生一个都没有?”
顾安解释说有,但女眷不住在这里,住在附近村子里。他们虽然特殊,却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有的有父母,有的有妻儿,还有些有亲眷。为防这些人被他们牵连,分散安置,除了本人,没人知道他们的亲眷是谁,年纪几何,家里有几口人。
验尸结果表明,何老蔫是死后被烧,死因是酒精中毒。
“酒……酒精中毒?”顾安挠了挠头:“这酒里有毒我知道,这酒精中毒是什么?”
“何老蔫有长期饮酒的嗜好。”
“对,何老蔫这个人没别的,就喜欢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喝两口。喝得不多,没见他醉过。”
“喝的自酿酒?”
“对,他自己酿的酒,就用粮仓里的那些粮食。”顾安道:“他给我喝过,味道一般,不太好。”
顾安还是顾少爷的时候,顾家在京城里有头有脸,顾安吃的喝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这酒嘛,喝得自然也是好酒。从军后,他大小是个将军,将军喝的酒自然差不到哪儿去。出事后,连饭都吃不起,酒也戒了。
酒戒了,不代表尝不出好赖来。
这自酿的酒,酒是涩的,酒里满是渣滓,品一口辣喉咙,他就尝过那么一回,之后再没喝过。
“不是自酿的酒不好,而是何老蔫酿的酒不好。方法不对,含了一些不适合饮用的东西。就像粟米,粟米本身是无毒的,发了芽,长了毛毛就是有毒的。少量食用,不会致人死亡,吃的多了,就会在某一天的某一刻去阎王殿里报道。”
顾安长哦一声:“明白了,何老蔫是被酒里的那个不好的东西给毒死的。”
“不光是酒,还有他胃里的这些东西。”陆知鸢捂着鼻子,将那些东西一一拨开:“何老蔫死前喝得这壶不是自酿酒,而是白酒,是甘州城出了名的春风醉。
春风醉只有春风楼才会售卖,想知道是何人买的,问一问春风楼的活计就知道。”
“做菜之人用了心思,这菜里多是一些不能与白酒同食之物。”陆知鸢拣出一样:“这是红薯!红薯本来是好东西,是能替代粮食让人果腹的。与白酒一同食用,会使食用者出现腹胀、早饱、恶心等症状。这个时候,好酒者通常会再喝一些酒,导致自身症状加重。”
“除了红薯,还有腌制品。”陆知鸢用簪子拨了拨:“这里头有咸鱼。咸鱼这种东西,日常使用没有问题。若是与白酒一同食用,会增加患有食管癌,胃癌的风险。
烧菜的故意将咸鱼加热,并且在锅里加入了粗盐。如此重口,会直接伤害到使用者的胃粘膜,引起恶心、呕吐、腹痛、腹泻等症状。”
闻听此言,顾安赶紧抚了抚心口:“还好,我戒了酒,把咸鱼当菜吃的时候从来不喝酒。”
“何老蔫的死因是酒精中毒,但导致他中毒的是常年的饮酒习惯,以及做饭者的有意为之。明着,何老蔫是何生的父亲。暗地里,何老蔫是何生的丈夫。无论是明是暗,何老蔫的死都与何生脱不了关系。”
顾安冲属下喊:“把那个何生带来!”
与方才的闹腾不同,此时的何生完全没有了那副癫狂的样子。她抱着孩子,用一种蔑视的目光看着他们。察觉到不对,陆知鸢让陆昀把她怀里的孩子抱过来。
孩子死了,是被掩住口鼻闷死的。
“为什么?”陆知鸢问何生:“她是你的儿子,你十月怀胎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子。他挣扎了,他向你求饶了,你怎么忍心……”
“他不该活着!”何生凉薄道:“他的存在,原本就是一种罪孽。”
何生本名何笙,是何老爷最小的女儿。何家出事后,她被卖到烟花柳巷,出逃时遇见了进城买酒的何老蔫。
何老蔫脱下自己的衣裳给她,把她的头发抓乱,藏在乞丐堆里。等抓她的那些人走了,把她带回道观里,谎称是他的儿子。
她以为何老蔫是她的救赎,是带给她新生和希望的那个人。没想到,他是来告诉她地狱有多少层的。
眼泪簌簌的往下掉,一颗连着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