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哪儿?”容珩很快追上她,稍稍放低了声音。
“又想插手我的事?”
她驻足:
“我可没耐心插手谁的事,只是想去看看这些所谓‘罪人’背后的活计。如果不是迫在眉睫,可能他们还在假正经的日子里自欺欺人呢。”
这回轮到容珩怔住了。
可她偏偏话说完就迈步上了马车,根本不容他拒绝。
这一天,姜茯谣已经走进了好几个散发着陈腐气息的官员家中。
她轻纱掩面,不动声色地穿过庭院高堂,那些妇人们或瑟缩在角落里,或涂脂画眉装作若无其事。
每到一处,都有人低声啜泣,但更多的是一片死水般的沉默。
此时的马车即将停在一个附籍官员的宅子前。
姜茯谣下了车,一眼便瞧见屋外满是补丁的围墙,以及晾衣绳上飘扬的粗布中衣。
门里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一个妇人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后头还跟着几个嚷嚷着要债的小摊贩。
“都是你们这些人逼着我家老爷去贪了那点银子!”
妇人一边抹泪一边苦苦哀求着。
“他闹了一年病,就没能活下去,留下这么一堆烂账,我拿什么还啊!”
姜茯谣眉间一动,径直过去扶住着妇人的肩膀,声音轻柔却带着压迫感:
“他说是别人逼的?可是谁逼得你家从早到晚菜米都没断过,里头挣银子的还舍得叫人赊账?还是谁逼得你们买了二十几盏大红灯笼供在正堂?这么大的家业排场,不就是活成了给人看的笑话嘛?”
妇人瞬间愣住,脸上的血色退得干干净净。
几个围看的人低声嘀咕,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姜茯谣话音轻落,转身就走向下一个院门。
容珩这一刻才明白,这丫头不光医得了半死不活的病,口中吐出的春药里,还暗藏一味能毒人心的猛剂。
可他禁不住一丝佩服,迈步跟了上去。
下一个家,一进大门便能闻到阵阵脂粉与酒气交杂的味道。
姜茯谣垂眸,扫了一眼脚边仆人们来不及拾掇的残羹剩酒。
屋内传出几句慌乱的吩咐,片刻后,一个盛装的中年妇人战战兢兢地迎了出来。
“官人犯了事,谁知这几日却来客人盈门,都说愿接济你。”
姜茯谣随口一笑,又缓缓靠近了一步。
“夫人竟也没亏待这些新来的客人,日日金樽美酒、轻歌曼舞,这倒让我羡慕了。”
她笑容浅浅,眼中却似寒霜乍现。
那些迫不及待地想邀功的新客人,自然不可能无偿送来欢娱,这不过是献礼输诚的低劣手段罢了。
妇人勉强挤出笑容,却一句话都无法为自己辩解,只得连连摆手。
姜茯谣没心情再看她的神色,冷笑了一声便转身走出门外。
“小女子用毒如针,不见血灌骨,偏偏全是要害。”
容珩这一句话晕染着淡淡的调侃之意,从姜茯谣身后传来。
她顿住脚步,侧颜一转,星眸扫过他面上隐忍的笑意,也不甘示弱地回敬:
“五殿下也是好眼力,居然愿陪着身手如此‘低微’的弱女子山南海北地见人。”
两人对视片刻,容珩到底失笑,摇头叹道:
“你若真想帮我办案,便莫用这副尖牙利齿将人扎了个透心凉。留几颗完整的人,可供查证。”
姜茯谣忽地抿唇,缓缓湮了半分凉薄语调:
“人心恶如荆棘,枝叶早已盘根错节。十余年的狂长,你指望拿什么清根?我只不过点着几个火星,看它烧一烧罢了。”
牢房里潮湿阴暗,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汗臭。
姜茯谣站在牢房外,目光扫过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官员夫人们。
她们曾经锦衣华服,珠光宝气,如今却衣衫不整,蓬头垢面。
“为什么会这样?我不过是个女人,凭什么要承受这样的折磨!”
一个妇人低声啜泣着,泪水涌满了她的脸庞。
“怪谁呢?做错了选择,全家都陪着你背黑锅!”
另一位目光呆滞却语气刻薄,说着的话直戳人心。
“这不公平!我们可是跟对了主子的!”
一个还算有几分气力的妇人忍不住破口大骂,
声音尖锐得刺耳,眼中的愤恨几乎要燃成实质。
姜茯谣目光从她们脸上扫过,唇角轻轻翘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有人注意到她的表情,咬牙喊道:
“姜茯谣!你笑什么!你的那些苦日子我们不也陪着吗!”
姜茯谣淡淡看了她一眼,寒声回应:
“可现在苦的是你们,不是我。”
空气瞬间沉寂,那些带着怨毒的目光,却让她心底涌起莫名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