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章一愣，认栽了。
的确，如果他在黑市兜售香烟的事被捅出去了，他不仅要丢工作，百分百还要蹲牢房、判好多年。
到时候，小女儿肯定是等不到他出来了，他另外一儿一女，也要难活。
沈云章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小狗。
那老太太没说错，眼神灵动得像他女儿的眼睛，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灵气逼人，根本不像一只心思浑浊的畜生。
“你都这么说了，我刚才也说出口了，那肯定不拿了。”
沈云章揉着自己的手腕：“下回要说什么就说，别动手。你们这些农民兄弟的力道，谁吃得消？”
西山这才露出一些笑意：“一时情急，对不住。”
沈云章最后捏了一下小狗的一只软绵绵的爪子。
虽然想通了，还是不免有一点灰心丧气。
既然已经找了那么久，万一带回去一条狗，能让女儿开心一天两天呢？
就当是在找一件普通的小礼物吧，也算是了却自己这段时间的奔波。
沈云章决定不再刻意去找狗了。
只是他手上还有一条消息，他打算跑完，跑完就再也不瞎折腾了。
他撑着膝盖站起来。
“行吧，那我走了。有人在百田漾也见过狗，我去瞧瞧。”
西山拦住他：“百田漾的狗？你哪天听说的？”
沈云章说：“就是昨天，有人说在百田漾看到狗，还有人说长山漾也见到了。我挨个找过来，下一趟就是去百田漾。”
西山说：“百田漾那只，也是兰花。”
他简单说了自己昨天去百田漾的事。
沈云章的脸色瞬间黯淡。
这下连最后的一点无用功都没必要做了。
“哦……是吗？那……听说有狗的村子，我就都找过了。那就是没有了吧……”
西山看他一下子变得失魂落魄的，不禁问道：“这狗，对你真这么重要？”
西玖玖之前一直不敢吭声，想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如果不小心表露出自己与生俱来的活泼可爱，勾得这个烟贩子一定要得到她，那可就麻烦了呀。
现在，这个烟贩子明确表示放弃买她了，她也就敢笑敢闹了。
西玖玖扒拉着西山：“你快问问，他女儿怎么了？是不是快死了？”
西山不免伸手弹了一下韭菜花：“别这么说。”
沈云章以为西山这句话也是对他说的，迷茫地望着西山：“我不会说的。”
西山看他短短几分钟似乎又老了一些，有些同情他。
“你好像提过，你妻子也走了，留下几个孩子？”
“嗯，三个。”
西山问得很小心：“病的是最小的？几岁了？”
沈云章沉默了一会儿，脸上浮现出非常温柔的笑意。
“是我最小的女儿，还小呢，都没到上学的年纪。”
西山斟酌着用词：“怎么就病了？听说不大乐观？”
沈云章惨淡一笑：“从小就弱，医生说撑不过周岁。这不也养这么大了？……就在这几天了……不过，我也知足了。”
西山想起从前的阿七，也不免触动了心肠。
西玖玖不讨厌这个烟贩子。
她觉得他挺有礼貌的，又是个心系孩子的好父亲。最多就是个黑心商人，能坏到哪里去呢？
一个小孩子，也不知道是什么精怪投生为人的，但总归是很辛苦的。
这么早就要死，西玖玖也觉得惋惜。
西玖玖“汪呜”着表示同情。
沈云章低头看向小狗。
他蹲下来。
眼前这双水灵灵的狗狗眼里竟然满是同情和惋惜。
沈云章再也忍不住心底的痛惜，不禁湿了眼眶。
他将额头抵在自己苦寻多日的小狗的额头上。
西山下意识地要阻止，却看到一向警觉的西玖玖竟然也没有闪躲。
西玖玖的头顶被压下去一块，耳朵也跟着软趴趴地耷拉了下去。
沈云章感受着小狗的温度，不住地深深叹气。
他松开小狗，拿手背擦了一把眼角，站起来朝西山伸出手。
“西山兄弟，多谢你。”
西山一愣：“我也没帮到你，你谢什么？”
沈云章不禁苦笑：“实不相瞒，我女儿，一年前就已经不会说话了。她不仅不会说话，也不会吃饭，不会醒过来……我一直对外说，是她想要一条小狗，其实只是我给自己的一点念想罢了。”
他主动握住西山的手：“刚才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自己要完成这个任务了，那时候我才明白过来。我在外头找狗，只是不想陪着女儿，看着她一点点离开我。”
西玖玖扒拉着西山的裤腿：“他在说什么呀？他女儿到底要不要狗？”
沈云章又是苦笑：“我得回去陪她了。”
西玖玖更听不懂了：“一会儿不想，一会儿又说要回去。他到底陪不陪？”
西山明白沈云章在磨叽什么。
只不过是一个父亲最朴素的感情罢了。
他不禁表露出一些关切：“雨太大，等小一点再走吧，你也去喝点热的。”
沈云章摆手：“听说这雨得下很多天呢，我不等了。”
西山拉住他：“我得托你个事儿。”
沈云章说：“你说。”
“你给的报酬太诱人了，连有铁饭碗的人都在帮你找狗。我这狗胆子小，别哪天路上被人网了去，当个香饽饽献给你。”
沈云章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太性急。我也不是什么大户，不瞒你说，五十块也是我全部身家了。”
西山笑了笑：“那你快把这通缉令撤了，放出话去，就说不要狗了，免得我们家兰花被人惦记。”
沈云章看着小狗，皱巴巴的脸上挤出一个笑来：“行，可不能叫兰花担心受怕的。”
说罢他还伸手揉了揉西玖玖的小脑袋。
西山安心了。
目送他去找同伴，西山抱着西玖玖傻坐着看雨。
西玖玖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以后没人买我了？”
“没有了。”
西玖玖莫名的有点失落：“那我不值钱了？”
西山一笑：“谁说的？你就是个聚宝盆，是无价之宝。”
西玖玖很满意这个说法。
她安静下来不到一分钟，又想起什么事，戳了戳西山：“你说，他女儿会不会喜欢我？”
西山快累死了，现在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就有些懒得动弹、懒得言语。
他敷衍道：“肯定喜欢，你长得那么标致。”
西玖玖站起来，拍拍西山的肩膀：“我也觉得，那我们去看看她。”
西山失笑：“看她干嘛？小姑娘病了，咱们俩脏兮兮的，别再过什么毛病给她。”
“你才有毛病呢。”
西玖玖弹起一根指头，狠狠在西山肩膀上戳了一下。
“去嘛，让那个沈大爷带我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