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濒临两个海湾的一个小山坡下，有一处小山村，村边靠着海边的一处小院子里，一座砖木结构的小房子的门廊处，放着一张躺椅，挨着躺椅还有一张摊开的小折叠桌子。
躺椅上躺着仍然被裹成粽子的马成功，小折叠桌子上则放着烟盒、打火机和烟灰缸，以及一个放着花生、瓜子、枸杞和红枣的盘子，还有一个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此时这个笔记本电脑里正传来咿咿呀呀的，俗称靡靡之音的古早闽南语歌曲，其配上的画面当然是穿着泳装跳着慢摇舞的古早美女。
此时的马成功脸上带着笑容，还悠闲地翘着脚尖，顺带着做摇头晃脑状，只是那身体晃动的幅度，与得了帕金森综合症的老人们无二。
可是只要你靠近一看，便会发现这马成功不但被裹成了粽子，整个人还被绷带拴在躺椅上，只有一只手能够动弹。
绷带从他身上绕了几圈，最后被绑在了椅背后，还绑成了一个蝴蝶结。这样不管马成功能动的那只手怎么伸出去，都没有办法够到椅背后的蝴蝶结。
当然，要是马成功没受内伤，他一只手足够撕开身上的绷带。可惜他现在一用力，胸腹中就钻心地痛，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舟车劳顿，以至于迟迟不能恢复力气。
一曲奏罢，马成功伸手将一旁小桌子上的笔记本电脑音量关到最小，抬起头看向远处，默然不语。
这房子是整体被抬高的，从门廊处看出去，刚好能越过只有一米高的院墙，看到远处的海面。
今天的天气很好，艳阳高照。
此时在一大一小两个海湾外，几只小型渔船悠闲地飘荡在海面上，船上戴着斗笠的渔民正在撒网捕鱼，每一网都拉起来沉甸甸的渔网，让双手拉网的渔民弯了腰。
马成功知道，那代表着每一网都有收获，这不由让他大为惊奇。
海湾处还有一些建筑，这些建筑大都有白色或蓝色的穹顶，看起来像是厂房一类的。而在远处那个小海湾外，还有一个飘着彩旗和气球的码头，只是从早上到达这里到现在，马成功还没有看到一艘船靠岸。
看了一会，马成功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不远处，那里有一个大概七八岁大小，穿着运动服的小屁孩，此时他正翘着屁股趴在地上玩蚂蚁。
这小孩是马成功的看守。
因为刚才祝晓彤挎着篮子出门的时候，走到隔壁的那个院子里大声喊了几声“二嫂”，紧接着一个有些尖利的女声应了一声，接着两个女人聊了几句。
只听一个用明显带着些闽南口音的声音问：“祝小姐，你什么时候到的啊？吃了吗？要不中午别做饭了，到我家吃吧！”
祝晓彤笑着回道：“早上刚到。”然后又说：“我和我男人一起来的，我得去给他买菜做饭，你叫二娃帮我看着点行吗？”
女人声音明显低了下去，只是顺着轻柔的海风，那声音马成功仍然听得清清楚楚，只听她道：“就是脑子受伤那个啊？你的腿怎么了？是他弄的吗？”
祝晓彤笑道：“是的呀！他这次来休养几天，等好点了我们就走。你注意让二娃看着点，不要让他自己把绷带扯烂了，他身上有伤，是自己弄的，所以不能乱动。”
女人当即便道：“没问题没问题，祝小姐，你放心。二娃前两天还说，祝阿姨怎么还不来啊，他还等着祝阿姨给他讲小红帽和大灰狼的故事呢！”
又寒暄了几句，祝晓彤便向女人告了辞，踩着外骨骼助力器的脚步十分清晰地渐行渐远。随即这个瘦的像猴子一样的小屁孩便跑到马成功面前，只看了马成功一眼，并没有说话，只将手里放着干果的盘子往马成功面前的小桌子一放，便跑到一边玩蚂蚁去了。
叹了口气，马成功转头对小屁孩道：“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小屁孩根本不理他。
想了想，马成功又问道：“小孩，你吃糖不？”
小屁孩头也不抬地道：“我妈让我给你拿的是干果，没有糖。”
马成功嘿嘿一笑，道：“啊对对对，你说的对。你吃干果不？”
小屁孩道：“那些东西我家多的是，我可以随便吃。”
马成功呵呵呵地笑了起来，道：“我给你讲小红帽和大灰狼的故事好吗？”
小屁孩道：“你不会讲。”
马成功一愣，随即道：“谁说我不会？这故事，叔叔小时候参加故事大王比赛的时候，是拿过二等奖的。”
小屁孩转头看了看马成功，摇了摇头，道；“祝阿姨讲的小红帽和大灰狼的故事，不是你讲的那个，你讲的那个是小红帽和狼外婆的故事。我在镇上的幼儿园参加故事大王比赛的时候，是拿过一等奖的。”
马成功愣了愣，随即又道：“那你给我说说，祝阿姨讲的小红帽和大灰狼的故事，是怎么讲的？我考考你，看你忘记没有？”
小屁孩站起身，看了看马成功，道：“我妈说你脑子有问题，让我不要接近你，免得你打我。你把祝阿姨的腿都打伤了。”
马成功一怔，随即笑道：“那你看我像是脑子有问题的人吗？”
小屁孩认真地看了看马成功，道：“像。”
马成功有些无语地看着小屁孩，道：“哪里像了？”
小屁孩道：“你听公虾米，还听的津津有味，跟后面的黄二叔一样，他也是个傻子。”
马成功有些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怪不得祝晓彤莫名其妙地给自己放这个歌，原来是有原因的。
睁开眼，马成功决定不装的，他对又转过身去的小屁孩道：“小孩，我听那个歌是因为电脑上只有那个歌，这里又比较落后，没有网络......我打赌你不知道网络是什么？”
小屁孩转过头看了一眼马成功，道：“我们这儿有网络，我上网课就用的我家的网络，我家还安了wIFI。”
马成功嘴角翘了起来，道：“你骗人。这里是很落后的地方，根本就没有网络。除非你能证明你家有wIFI。比如，你告诉我你家的wIFI密码，我就相信你。”
小屁孩站起身，看了看马成功，又道：“祝阿姨这里也有wIFI，她肯定是不让你上网，所以才关了网络。我妈平时就是害怕我上网玩游戏，所以才关了网络的。你电脑上显示的网络，是后面黄叔家的，他家的密码，我不知道。”
说完又转过身去挖洞去了。
马成功盯着他那翘起的尖屁股看了半晌，只好又转头看向海面，心里将村里的傻子黄二叔，以及小屁孩的那个不让小孩上网打游戏的妈妈诅咒了一百遍。
正想着，祝晓彤笑盈盈地走进了院子，小屁孩抬头看到她，立刻便站起身，跑过去道：“祝阿姨，傻叔叔想知道我家的wIFI密码，我给他说我家的网络是关了的。”
马成功瞠目结舌地看着小屁孩，却见祝晓彤笑着看了看马成功，又从篮子里拿出一个巧克力递给小屁孩，道：“小兵，你可以回去了。中午阿姨做糖醋排骨，你十二点过来端一盘回去。”
小屁孩拿着巧克力，蹦蹦跳跳地跑出院子去了。
祝晓彤看也不看马成功，挽着篮子走进房子，然后很快又端着个小板凳走了出来，坐在马成功身边开始择菜。
马成功看着她，道：“我只是想上网看看电影。”
祝晓彤头也不抬地道：“这里是海南岛昌江黎族自治县海尾镇，这个小村是建核电站时拆迁的安置村，离镇上比较远，但属于镇上的一部分。你现在有伤，等伤好了，你想去哪里，我找船送你去。”
马成功讪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祝晓彤却根本不理会他，只道：“这里很安全，我十几年前到这里......买了这个小房子，谁也不知道。”
马成功一愣，道：“十几年前？”
祝晓彤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我有时候会玩儿消失，或者出差的时候偷跑过来住几天。像个文艺女中年一样，看看海景，享受一下孤独，感悟些许人生。我觉得，很好。”
马成功盯着祝晓彤，却见她低着头认真地择菜，甚至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只好转头看着海面。
祝晓彤择完菜，抬头看了看马成功，伸手将折叠桌上的烟抽出一根，塞到马成功嘴里，又摸出打火机给他点燃，然后道：“抽烟不好，但不抽也多活不了几天。你是个爱作死的人，多抽一根少抽一根没什么关系。”
说完竟起身拿着菜向后面的厨房走去，不一会，后面传来的炒菜的声音。
中午饭是一个糖醋排骨和一盘炒海菜。那个叫小兵的孩子果然过来端了一盘排骨走，但很快又端了一条蒸鱼过来。
祝晓彤吃的很少，大多数时间都在给马成功喂。
因为马成功虽然有一只手，但到底不是很方便，又不能趴下，吃完排骨的骨头都是祝晓彤给他接着，然后扔到一边的垃圾桶。鱼也是她仔细地把刺挑完，然后才将鱼肉喂给马成功。
吃完饭，祝晓彤起身收拾。
洗完碗，她又端着一杯茶走到马成功身边坐下，还将一根很长的吸管插到茶杯里，将吸管放到马成功嘴边，然后起身欲走。
马成功看着她做完这一切，忽然开口问道：“为什么？”
祝晓彤看了看他，又在他身边坐下，看着马成功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马成功笑了起来，道：“可是我想知道。”
祝晓彤看着他，忽然用双手托着腮，静静地看着马成功，半晌才道：“等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说完却起身回房间去了。
马成功皱着眉头看着远处，却看到海面上终于出现了一艘轮船。这艘船缓慢地向着海湾里那个码头开去。
半个小时后，船终于靠在了码头上，可是让马成功失望的是，从上面下来的人很少，而且大都是跟那些渔船上的人一样，戴着尖顶斗笠的人。
看来这个地方果然跟祝晓彤说的一样，很偏僻，也很安全。马成功暗忖道。
“无痛症？”
商汝成有些惊讶地看着冯觉。
冯觉神情严肃地看着商汝成，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一种神经系统功能障碍导致的痛感失去症状，有先天和后天两种情况。我听到陈雪说的时候，也有些吃惊。但她很肯定地说，祝晓彤在小腿粉碎性骨折的情况下，仍然可以坚持不叫出声，这种情况只可能是神经传导出了问题。但她向祝晓彤询问的时候，祝晓彤只说自己锻炼的好，并没有做过多解释。”
商汝成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电话一通，他便说道：“问问祝汉骥和冯珵美，祝晓彤有没有什么神经性疾病史，或者他们有没有什么家族病史。”
放下电话，商汝成道：“你的意思是，祝晓彤因为有病，所以当初才选择跟马成功分手？并不是因为她父母的原因，或者一些其他的原因？”
冯觉道：“所以我们可以大胆猜测，其实她一直在关注马成功，甚至在知道了马成功成为国安，并去了非洲后，选择在telegram建立了一个地下交易平台，来帮助马成功。”
商汝成摸着下巴思考了好一阵，才道：“你是想解释，祝晓彤参与到与马成功有关的这些事件里的动机？”
冯觉笑了笑，道：“是你说的，祝晓彤虽然建了那个telegram上的群，但一直只是作为旁观者，并没有参与到这个群里的具体交易之中去。甚至连她进这个群的时间，也是在马成功回清江之后，才突然增多起来。而你们从她回国后就开始的，对她的调查已经近十年，也并没有发现任何端倪。她甚至约束她的父母，让他们不能参与间谍活动。”
商汝成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道：“可是不能排除她利用其它手段。比如，那个乌克兰人，或是其他境外人员，进行遥控指挥。”
桌上的电话响了。
商汝成接起电话，静静地听电话里说完，然后放上电话，有些奇怪地盯着冯觉。
半晌，商汝成才道：“祝晓彤有糖尿病家族病史。她在婴儿时期因为糖尿病造成病毒感染，导致神经发育不良，后来是在香港治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