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百被两名衙役粗暴地架起,他的双腿几乎无法支撑自己的重量,脸上却满是不甘与凶狠。
随着铁门的吱嘎声,他被推进了阴暗潮湿的牢房之中,那瞬间的凉意仿佛能穿透骨髓,让人不寒而栗。
牢房内,光线昏暗,仅靠一盏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这个狭小的空间。
墙壁上斑驳的湿痕和霉斑诉说着这里常年潮湿的历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霉味和铁锈味,混合着偶尔传来的老鼠窸窸窣窣的声音,构成了一幅令人窒息的画面。
徐百被扔到一张破旧的草席上,草席早已失去了原有的颜色,变得枯黄而肮脏。
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只见铁窗上锈迹斑斑,透进来的几缕月光也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试图挪动一下身体,却发现长时间的审讯和拷问已让他浑身酸痛,忍不住低声呻吟,却只能换来周围牢房中其他囚犯冷漠或嘲笑的目光。
饶是如此,饶是被判了斩立决,可他心里深处,依旧没有绝望的情绪。
他依旧坚信自己不会死,依旧笃定童贯会救他。
忽有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为这阴冷的牢房再添几分寒意。
“给你,我家大人写给你的信,识字吧,看看吧。”
话音未落,封信被扔进牢房,接着便再无任何动静,甚至于其他人犯的声音都已销声匿迹,黑暗越加浓郁。
这一刻的徐百,有一种很浓郁的直觉,决不能看信,那封信于他而言,似是洪水猛兽。
但,随着时间流逝,随着黑暗越加浓郁,终归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匍匐过去,颤巍巍的将信取出,接着昏暗的月光,逐字逐句的看下去。
看着看着,从手指开始抖,渐至蔓延全身,忽的,身体弓成了一个虾米,被极致的恐惧驱使着,剧烈的呕吐起来。
信中,武植客观且详细的帮他分析了现下的局势,最后点明,不会有任何人来救他,现下,所有人都希望他死,甚至于,最希望他死的人便是童贯。
然后,武植给了他三个选择。
一者,现在就自杀。
二者,享受临刑前的三日黑暗,之后赴死,脑袋悬城三日。
三者,将他与童贯的勾结交待出来,并呈上证据。如此一来,武植便可以案情有变为由,拖延刑期,再以立功表现为由,改了他的死罪,从轻发落。
甚至于,武植在信的末尾公然代表太子赵桓许诺,只要他能提供扳倒童贯的铁证,武植会助他遁入江湖,隐姓埋名,重新开启新的人生,另有黄金千两相赠。
徐百确实是个聪明人,他很轻易的看懂了武植的分析,绝望之后,不免心动。
殊不知,武植是在骗他,不管他交待与否,三日内必死无疑,不是武植杀他,便是童贯杀他。
殊不知,此刻于这黑暗之中,有十数道目光正在死死的盯着他,将他全方位看的死死的,防着他自杀,也防着有人来杀他。
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残,然杀伐的手段尚在。
他们均是武植从农庄那里暂时调过来的,牢房门都开着,手中的横刀须臾不曾离手。
这一夜,这些人,无一有面。
隔日,强大的心理压力险些直接要了徐百的面。
当那阳光从小窗中透进来的刹那,仿若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生的渴望在这一刻压过了所有,亦摧毁了他仅存的理智。
忽的,状甚疯癫,拍门大叫,“我要举报,我要举报……”
不多时,狱卒赶来,与此同时,十多个有些伤残的囚犯自顾自的手提横刀走出牢房,警惕的盯着狱卒,也盯着徐百。
狱卒们虽早已得到知会,此刻却依旧忍不住背脊生寒。
娘咧,这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家伙,果然不是好相处的啊。
他们毫不怀疑,只要他们稍有异动,那些横刀立刻就会砍了他们的脑袋。
理智已然崩溃的徐百却本能的忽略了这些,不多时,被严防死守的架进了西厅公堂。
一如昨日的布置。
看不见的后堂却有数个大官正襟危坐,太子赵桓坐在上首,神色激动,心中狂喜狂呼,“捡着了,真心捡着宝贝了……”
不过是心血来潮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招揽了一个人而已,不成想竟是如此能人。
昨日正午才说要搞掉一个童贯心腹,这才一夜光景而已,竟然已经办妥了。
收到武植传信,让他带着刑部和大理寺的主事来开封府听审时,赵桓都懵了。
乖乖,这效率也太他娘的高了吧。
此刻那叫一个如坐针毡,急不可耐。
好在武植依旧延续着雷厉风行的作风,惊堂木拍下,直接喝问:“人犯徐百,你要举报何人,如实道来。”
徐百的回复急切且没有逻辑,人名却蹦跶出了好长一串。
其中不乏童贯、蔡京、王黼、梁师成、朱勔、李彦这些权倾朝野的大臣,听的后堂诸人一愣一愣的,额头上不自觉的冒出冷汗。
包括赵桓,此刻恨不得直接冲到公堂上撕烂徐百的嘴。
知道你想活命,可你也不能像只疯狗似的疯咬啊。
若真是按照你给出的名单去查,娘的,朝堂都得大换血。
好在名单还在持续,说完这六个大臣后,接下来的名单就容易让人接受了。
比如辛兴宗、朱勐、余深、张干办等人,虽无一不是身居要职,但比之前面那六位,无一是小巫见大巫。
再之后的一些小虾米虽然更多,后堂诸人却没了兴趣。
此刻,大家伙已经在想,该拿谁开刀了。
最终还是决定,从忠州守备辛兴宗入手,不片刻,一个字条递上了武植的公案。
看到辛兴宗的名字,武植毫不意外,却有些失望。
哎,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客气,这么小心谨慎,白瞎了老子昨晚加了一夜班。
算了,你们不珍惜这个机会,老子乐得轻松。
彼时,徐百的疯咬暂时告一段落,武植适时的问:“空口无凭,可有实证?”
“有,有,我有账本,我……”
徐百脱口而出,然话才说了一半却忽的顿住,险些咬掉自己的舌头,眼中随之后出现了些许清明。
堂上的武植心里咯噔一下,双拳不由自主的握紧。
反观后堂,诸人本还坐得住,此刻却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急匆匆的往前面跑,好在及时止步,没有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