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宴会到了。
一大早,?堇西就在给没手的嫃环整理一头繁复的头饰,牠穿了金色的礼服裙,戴了鎏金镶红宝石的颈衣,发髻上垂下玛瑙石流苏,耳垂上摇曳着镂空金珠耳坠。
梡碧穿了自己最精致的一身碧色裙子,戴了淡绿色镶天青石的颈衣,发髻上插了绿松石发簪和白色珍珠绢蝶,颜色相衬,很是抢眼。
嫃环看着牠,淡淡一笑:“挺好看的。”
梡碧小心翼翼道:“虏俾只是不想太丑,并没有要抢小主风头的意思。”
“能在打扮好看的年纪打扮,有什么不好?”嫃环轻描淡写。
毕竟男人的青春就那么几年,想打扮也最好趁着那几年,老了就不漂亮了,若年老色衰了还要打扮,那就变成老妖公了。
梡碧犹豫一下,小心地赔着笑:“虏俾并不是想打扮给王姥看的意思,要是小主打扮起来,会更好看。”
牠这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牠们都知道这次中秋宴会姬妶娳也会来,牠们都喜欢姬妶娳,牠可不就是想打扮给她看的吗?
否则怎么说“男为悦己者容”呢?
牠这样欲盖弥彰,嫃环只是男子,又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来。但牠表现得很平静,丝绒大红唇轻轻咧开:“我在她面前只有惭愧,又怎么能有风头?我现在的风头,只能是为了皇上。”
中秋家宴开始了,郎君们早早入席等着,姬妶姈则坦然迟到——她是皇帝,她入席的时间就是宴会开始的时间,无人会说她迟到。
郎君们纷纷起身行礼,莺声燕语:“皇上万福金安。”
妶姈摆摆手:“坐吧。”
她坐下后,看了看门外:“老七。”
姬妶娳大步走进来,妫玥跟在她身边,在她跨过门槛时想去扶她,被她甩开:“不用。”
她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要不了多久就要临产。可或许是常年习武的缘故,她倒是依然身形矫健,半点没有柔弱之态,令人很是佩服。
倒是她姐还心疼她:“快坐下快坐下,当心自己的身子。”
姬妶娳淡然笑着坐下:“哪里就那么糯气?皇姐知道的,臣妹身子骨结实得很。”
妶姈快让她气笑了:“这么大个人了,还不知道照顾自己。要不是有妫玥在,我真要担心死了。我可是听说,你现在还老想上蹿下跳,要不是妫玥拦着,真不知道你要折腾成什么样。”
她们的堂妹裕郡王闻言笑出声来:“真是亲王不急皇帝急。”
人们纷纷笑了起来。皇后一脸温惋地笑道:“妶妤也不小了,什么时候成家?”
裕郡王名叫姬妶妤,寓意是物资丰饶、善于给予,如同地母神般给予万物、滋养万物,也因此她的封号是裕,意为丰饶。
她闻言连连摇头:“皇姐夫可别催我,再催,我就要拿出防爹喷雾了。”
防爹喷雾是大婧的高科技发明,喷一喷即可祛除爹味、横扫说教。
她这玩笑话逗得大家又是一阵笑,只有皇后被怼了脸色不好看。
牠真的受不了了,姬氏皇族的人一个两个都这样,皇帝怼牠,她妹妹也都怼牠。
唉,说到底,牠对姬氏皇族而言只是一个外姓人。
牠这番心理活动若是让妶姈知道了,定是要吐槽一句“真是唯男子与小人难养也”。要知道,牠衣休虽然是外姓人,但她们也都一直给足了牠作为皇后的尊严和体面啊!
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可见男人总是欲壑难填,贪心不足。
在皇帝和亲王的笑声与皇后和嫃环的不愉快中,中秋宴会圆满结束。这次宴会结束后不久,姬妶娳就分娩了。她生下了一个女孩,取名姬嫦嫖(piāo)。
嫦是字辈,嫖字寓意轻盈敏捷,是祝福这个孩子以后和她一样武功高强,飞檐走壁不在话下。
妶姈得知后大喜,送了许多礼物给她和嫦嫖。
宫里,嫃环得知此事后,悲伤垂泪:“我明知道她受尽痛苦生下的是我的孩子,却不能为了她受一次杖刑,好与她共享苦楚……我们的孩子,难得的一个儿子,我却不能亲手照顾……”
梡碧和堇西都忙着安慰牠:“小主不要难受了,王姥和您心里都苦……”
其实牠们完全误会了。
姬妶娳根本没把嫃环视作孩子的父体,在她看来这个孩子只属于她,即使日后她要找个共育者,也只会找至交好友,而绝不会选择男人。
大婧本就有许多女人会选择和好朋友成家,住在一起互相照顾,也一起照顾彼此的孩子——她们都是从配子院里找质量好的雄性采配子,并不与男人结成绑定的关系。
毕竟男人这种祸害,放在家里其实是很烦的。
现在的姬妶娳心里一点儿也不苦,她心情好着呢。她抱着婴儿在给她哺乳,妶姈坐在她旁边嘀咕着月子的注意事项,妫玥忙着找了一摞早教书籍,说是给小孩准备的,惇亲王和姬妶妤也都围着她转。她在众人的包围下愉快得很,完全没有想起嫃环。
不过,嫃环为了妻主分娩受杖刑的愿望,没过多久就实现了。
妶姈说得没错,她的孩子完全可以和妶娳的孩子冒充双胞胎,因为妶娳分娩后没过多久,她也要生了。
产房内,妶姈照例是蹲着,方便使劲;助产士给她拿了些人参让她含着,不断打来热水;阵痛几分钟一次,饶是她身强体健,也不由冷汗涔涔。
作为父体的嫃环自然是不能好过。
牠被拉到永寿宫的庭院里受杖刑。虽然这次没有了皇后的指使,杖刑只是正常力度,可牠毕竟是糯滴滴的闺阁男儿,还是被打得哀嚎连连。
但也还算好了,至少牠没有血肉横飞。
真是太便宜牠了,分娩可是真的会血肉模糊的。
一个多时辰后,流了一地血的妶姈终于产下一个女孩。
她的妹妹和亲近的大臣们早已在产房外等得焦灼不已,闻讯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便是大喜过望:又有了一位小皇子!
这下妶姈总算满意了,也就不会再生育了。
守在宫里的祭司们高声唱起赞颂保育之神的祭歌,曲调悠扬,声震苍穹,响彻寰宇。
在永寿宫执刑的侍卫们听见了歌声,才停止了对嫃环的杖刑。此时嫃环已经被打得气息奄奄,一双腿血肉模糊,肿得没法走路。
牠毕竟是第二次受这么久的杖刑,自然是伤得更重些。
不过,牠听闻皇上生下了女孩,也是松了口气,精神振奋起来——这下牠总算不用再膝行着去见她请罪,也不用去皇家祠堂里连跪三日行忏悔礼了。
上回忏悔礼可差点要了牠的命!
糯滴滴的嫃环,受完刑便在床上躺着,躺了好几天。躺到后来,皇帝都能生龙活虎地来找牠了,牠还不能起身。
这种小糯夫,真是除了摆着好看,就没有任何别的用处了。
妶姈坐在嫃环床边,很是无语:“都这么久了,还是不能起身啊?”
可不是嘛,男人赖以生存的屁股都快被打烂了,当然是没法起身了。
嫃环虚弱地躺在床上,额头上戴着很丑的抹额,轻声道:“劳皇上记挂。”
妶姈点点头:“孩子在养心殿,等你好了,你可以去看看她。”
她不把孩子抱过来,因为怕沾了嫃环这儿的秽气。
嫃环试图表现得通情达理,但一想到牠既不能亲手照顾妶娳和牠的孩子,也不能好好看看牠和妶姈的孩子,牠实在难掩伤心,忍不住咳嗽起来。
在皇帝面前这样咳嗽可是很不吉利的。葱烩的?堇西于是立刻找了个背锅侠甩锅,随便挑了个宫男就大喊:“菲纹!爹爹刚换完药,怎么可以开着窗,若是寒气侵入伤口可怎么办?快关上!”
那叫作菲纹的宫男被甩了一脑袋黑锅,但也没有办法,只好赶快去关窗,关完了又慌张地回来跪着回话:“回皇上的话,方才负责换药的护士说,爹爹的伤处血尿粪齐下,味道太重了才叫把门开着的,所以虏俾没有关。”
天哪!
血尿粪齐下!
好恶心啊!
这宫男是有病吗?解释就解释,非要描述得这么具体,不知道她刚生完孩子听不得恶心的事吗?
妶姈被恶心坏了,很生气:“顶什么嘴?出去掌嘴!”
“啊?”菲纹惊呆了,但妘玧怕牠继续说话惹怒皇上——主要是怕牠继续描绘嫃环受了杖刑后血尿粪齐下的恶心场景,把皇上恶心得再也不宠幸嫃环。那样永寿宫惜君就失宠了,那么她的俸禄也就要降低了,这可是万万不可以的。
她就赶紧把牠拖出去了。
她们出去后,宫男菲纹啼哭道:“玧姨婆听见的,这件事情真的不关虏俾的事,虏俾只是照吩咐做事。”
妘玧也被牠描述的“血尿粪齐下”的恶心句子给恶心得不行,此时很不耐烦:“好了,皇上爱惜爹爹,一时拿你撒气,别往心里去啊。”
于是菲纹说出了全剧最反封建的一句话:“皇上爱惜爹爹,就要拿咱们做虏才的撒气吗?”
是啊,凭什么特权阶级可以随意凌辱底层人呢?
底层人凭什么不可以有尊严地活着,凭什么要当牠们特权阶级的韭菜工具出气筒?
这真是这部所谓反封建的剧里最有反封建意识的一句话了。
可惜,嫃环传这种宫斗剧,受众都是魅权魅富谄上欺下跪舔特权阶级的乞食者们。牠们蹭上了新时代的东风,身子得以不落下贱,可是牠们的心却没有新时代的平等意识,是最最下贱不过的。
牠们的脑子里完全没有虏才不该做虏才、人应该站着当人的概念,反而满心满脑子想着如何做个好虏才,因此牠们在许多网站上长篇大论,论述菲纹身为宫男遇到这种情形应该怎么做才不会被罚,甚至直言菲纹被罚就是因为蠢所以活该。
要不怎么说真正忠心耿耿宛如舔狗的贱虏才不在古代,都在当今宫斗剧的评论区啊!
这种评论区里一抓一群好狗呢!
牠们满以为只要自己做得够周全谨慎就不会被牺牲,事实上特权阶级要牠们的命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天龙人想收拾底层人有的是借口和由头,不是底层人做得多完美就能避免的。
真正的反封建作品,是让人看了会愤怒、会将矛头指向封建制度和特权阶级的,而不是让爱犯贱的观众看完剧觉得很爽很励志,喜滋滋接受了上下尊卑的那套理论,天天扯着“时代局限性”当借口,对着底层人喊打喊杀,幻想着如何做一个好虏才。
那些幻想如何当好虏才好郎君的男观众,有一个算一个都贱得没边了。
难怪一有机会就卖钩子呢!
真让人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