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从心来。
哀莫大于心死!
重活一世,总想起过去委屈与怨恨,时常夜不能寐。
没想到还有比这更屈辱的事情发生了。
她要被送给陆瑾!
一封家书罢了,一场威胁罢了,李氏人便也承受不住!
她清白两世,被如此侮辱,比死了还要难受!
她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眼睛已经红肿不堪,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阿朱,你得为两个孩子着想啊,你若是不同意,若是想不开,那两个苦命的孩儿又该怎么办?你阿父阿母你能忍心丢下?只是喝茶下棋聊天,真的只此而已,并无其他,这是那人许诺下的。否则,我也不能答应。”
舍弃一人为了百余人,这么划算的买卖,何乐而不为呢!
老太太说完,又重重磕头。
老泪纵横的老人,真的是一点脸面都不顾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谢芸音步步筹谋,处处谨慎,只为不重蹈覆辙,只为报仇雪恨。
却不料,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一世好端端冒出一个陆瑾来,让她雪上加霜。
她仰头,双拳紧握,不让自己落下一滴泪来。
脚下催促,“阿朱,你好好思谋,三日后晚上,陆掌印会差人来接你……所有家人,郡王府上下的命运全然系在你身上了……”
三日只有三日。
谢芸音冷笑,笑着笑着眼泪还是落了下来……
“不用等三日,我答应。不过我有条件。”谢芸音抹干眼泪,冰冷说道。
老太太欣喜,颤颤巍巍起身,“你说,阿朱你尽管说。”
谢芸音说了第一条:“正如您刚才所说,日后这郡王府便是我全然说了算,我何时出府,何时回来,你们都无权干涉。客人来了,您是长辈,其余时候,您也得听我的。”
老太太咬牙一瞬,“好,我答应。”
“第二,日后您嫡孙回来,无论他纳妾还是收房都要经得我首肯,他的其他孩子都只能是庶子。”
老太太咬牙,答应了。来日方长,谢芸音日后没了清白,迟早都要除掉才行。
“第三,那孙姑娘带来的孩子,我不同意过继到我名下。”她坚决不会李云正别的孩子到了自己名下。
这一生有清哥儿与玲姐儿她就足够了。
老太太想到自己的性命,郡王府的未来,打算暂时委屈自己的太孙,便也答应了。
事情谈完,老太太整理衣衫,重新坐回自己位置,恢复威严。
她这一跪算什么,谢芸音即将葬送的是自己一生。
呵!
谢芸音因此事心情极差,回了一趟娘家,却没想到碰到陆瑾前来。
他称呼她的母亲一声师娘。
陆瑾对母亲梁美英说道:“师母,今日便不留饭了,还有要务在身,不敢耽搁。”
“掌印,倒是记得过去的事情。阿朱父亲当时留你,你不肯。如今倒也好了。我要感谢你对谢府多年照拂。”梁美英拍了拍陆瑾扶着她的手背。
“师母,当下无人,您便唤我一声阿瑾便好。我所做都是应该的,当不得您一声谢字。”陆瑾却是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此刻他与平时简直判若两人。
“两位将军的确要回来。师母倒也不用担心。只是兵权与官职怕是要交给皇帝的。”陆瑾故意声音大了些许,全然传到了谢芸音耳朵里。
“好。无官一身轻。我知道,是你从中斡旋,才有了这样的结果。”梁美英什么都看得很透。
谢芸音不解,按照陆瑾话来说,那就是父兄无事。
那为何上一世陆瑾没有帮忙呢?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事情,又是为何呢?
谢芸音让如梦退快点,她追上了陆瑾:“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陆瑾笑了笑,却道:“今晚亥时,世子妃。”
谢芸音瞬间明白,因为她答应了陆瑾的条件,陆瑾才要去斡旋。
也就是说父兄的危机并未解除。
她美眸都是疑惑,陆瑾却是迅速上了马,打马带着昭定卫迅速离开。
这亥时之约,真正让谢芸音头疼不已。
陆瑾没说地点,她也不知去哪里见面。
快到亥时,她都依旧没想好要去哪里约见。
安宁寺这么晚了,她去不得。
昭定司她更是去不得。
除非他们有曾经见面过的地方。
可是他们又何曾见面过?
她来回踱步,无法安然。
突然,想到陆瑾叫了母亲一声师母。
父亲徒弟颇多,陆瑾也是其中之一,可她丝毫想不起来过去他们有任何交集。
一双漆黑的可怜无助的眼神突然在脑海浮现……
“如梦,随我出门。”
离谢府大概有一里地的地方,陆瑾正在。
听着打更人说亥时已到,白皓低声提醒:“掌印,夫人怕是想不起来此地了。”
陆瑾一动未动,长身玉立,薄唇微启:“再等。”
寒夜,冻得人手脚麻木,白皓递来暖手炉,陆瑾没要。
他低声道:“那日,也如这夜寒冷,本座快被冻死,躲在此处,她来寻她的猫儿,却是寻到了我。”
白皓知道陆瑾与谢芸音之间有故事,却没料到是救命之恩。
可为何世子妃却未认出掌印呢?
“那日我太狼狈,衣衫褴褛,面容脏污,她只是叫人来将我救了回去,在车内,她给了我吃食与热水,还将她崭新的斗篷遮盖在我身上……所以她认不出我来。”
往事犹甜,陆瑾冰冷的眼眶泛红,他要等。
她来了,她终究来了。
她骑着马前来,她白皙的肌肤被冻得刺痛,她手脚已然麻木,本来就有腿伤。
而恰好陆瑾刚要上马要走。
她晚了一个时辰,但没想到陆瑾竟然是她曾经救过的那个小乞丐。
当年他太落魄,她只是善意而为,并没有关注他的容貌。
没想到当年狼狈不堪的小乞丐,如今玉树临风,权势滔天。
十年光阴啊。
陆瑾眼眶泛红,天知道他这一刻有多激动,他设计见她,设计逼她,她终究想起他来。
以后就算走的孤单危险,有她惦记着,他也心满意足了。
谢芸音想,如今国将不国,战败割地让城,百姓流离失所,朝廷无能成如此模样,人人口中的罪魁祸首陆瑾,竟然还有心思与她纠缠不清。
于是她道:“掌印,我来了,还望遵守承诺。”
再没有其他话要说吗?
陆瑾却是一声未吭,打马带人迅速离开。
如梦有点儿着急,“主子,他一句话也不说,是何意?”
谢芸音笑了笑,在昏暗中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凉凉道:“他若是背信弃义,就当我当年白救了他。”
其实今夜知情人全然不解,好不容易见面了,却又怎么连一句话都不说呢!
这寒冬腊月地出来一趟也不容易不是。
白皓感受着陆瑾的寒气,一句话也不敢说。
直到掌印府门口,陆瑾才道:“她怕我,厌我,她将幽云十六州的错也都归于我。”
白皓闻言愤愤不平,“此事怎可怪掌印您,这是皇帝的旨意。就算不割地让城,谢氏父子将雁门关也是守不住的,您送去的马草又能撑得几时。国库亏空,皇帝无能,也就无能小人才将罪责推到您身上罢了。世子妃一介女流,又懂什么。”
暗夜中,这声音不大,却是极为孤独凄凉。
惊得让人伤心。
陆瑾转眸看向这跟着他十多年的下属,悠然出声:“她不蠢,迟早也会知道。”
“可是谢将军一族怕是真要保不住了。”白皓说到了关键之处。
“是保不住了。”这语气中夹杂着丝丝遗憾。
“那世子妃怕是要……”白皓不敢说出那些最终的结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