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仲夏端阳,宝华居的石榴花开的红艳似火。
彩丝缠臂,粽叶飘香,端阳宴结束之后,睡到半夜的莫以宁肚子发动了,将谢明矅吓个半死。
莫以宁这回镇定了许多,对她而言是第二回了。
可谢明矅却是头回经历孕妇生产,时不时就被她的一声痛呼,吓的心惊肉跳。
季妈妈再怎么劝也没用,幸好这几日将谢云瑞送去了楚家,不然她再哭闹起来可怎么得了。
已经吓的六神无主的谢大将军到底还是将镇北侯夫妇请了来,熬到次日巳时,莫以宁诞下一个哭声格外洪亮的男婴。
那裂嘴嚎哭的气势半点都不输他的长姐。
谢明矅心中欢喜,可害的外祖父外祖母跟着一块儿受累,心中不免有愧:“外祖,您也是看着曾外孙出世的,请您给这臭小子取个名儿可好……”
楚千衡乐呵呵的接过小小的襁褓,看着挥舞着小拳头的重外孙心中百感交集。
论理这个孩子应该取一个从王旁的名儿,可是。
“取晏字,云晏,河清海晏的晏,咱们是武将,就盼着天下太平,对不对啊……小太平?”他小心翼翼的低声轻语,生怕吓到了怀里的婴孩。
“谢云晏,好名字!外孙不孝,害您受累了……”谢明矅笑的明媚光耀,接过了他的小太平。
楚千衡扯着胡子微笑点头:“受什么累,孙儿心里害怕了就去寻长辈,天经地义!
哪里就累着了,若这叫受累,那我可巴不得再多受几回……”
谢明矅将谢云晏递给了边上的楚夫人,楚夫人笑容满面的抱着他去产房里了。
这回她可算是安心了,瑞姐儿是很好,可再好也是个女孩,外孙还是得有嫡子支撑门户才行啊。
“娘亲啊……哼哼回来了……”谢大小姐大呼小叫的回来了。
曾外祖母说想她了,这几日她才住到楚家去,今日就听到月白、雪青跟说她有弟弟了。
谢云瑞明明记得,弟弟还住在娘亲的肚子里:“哼哼的弟弟呢?要看弟弟……”
“嘘!娘亲睡着了,哼哼要小声些……”谢明矅抱起她,带她去产房看谢云宴。
产房里。
辛苦一夜的莫以宁还在沉睡。
辛辛苦苦吃饱肚子的谢云宴也在酣睡
“啊呀,好丑的弟弟呀……”谢云瑞踮着脚看了一回,嫌弃的退了退。
她以为的弟弟是像方哥儿那般的跟屁虫,谁知竟见着一个皱巴巴的红皮猴。
到底是自个的亲儿子,谢明矅还是要辩解一下。
他很有经验的道:“弟弟不丑,养养就好了,跟哼哼小时候一模一样……”
“真的么?”已经四岁的谢云瑞皱着眉头,很不能接受自个小时候也是一只红皮猴。
“爹爹可曾骗过你,长上一个月就好了……”谢明矅拍着胸脯向女儿保证道。
谢云瑞有些勉强,她抠了抠小手手,为难道:“那,那他能像方哥儿那样喊我姐姐么?”
“没问题,只不过,哼哼要耐心等他长上一年才行,他还要学……”谢明矅解释着。
“啊呀!”谢云瑞大大的杏眼满是嫌弃:“还要学呀,他怎么那么笨呀……”
“……”谢明矅有点心疼才出生便被嫌弃的儿子。
楚千衡背着手站在金桂树下,含笑望着他的外孙领着叽叽喳喳的重外孙女出来了,又想起他的孙子与重孙,眼神闪烁。
谢云晏的小名叫太平,却并未为北关隘带来太平,谢明矅更是忙的脚不沾地。
才六月初,他便收到消息,金沙派了使团前往北凉王都卜拉昆。
所议之事无非是草场、马匹、盐铁,结盟共抗大夏。
北凉各部族集结、异动的消息也送到了京城,赵元承令他便宜行事。
“就在这里,阿库若,离金沙与北凉都不远,离北关隘也不过三个城池……”谢明矅指了指沙盘的位置:“消息说金沙的王子与都丞都去了那里,九成是在商议对大夏出兵之事……”
银发老者默不作声的看了一回:“屯兵之所!听说,北凉王会私下前往……”
“哦?倒是没收到这个消息……”谢明矅的面色很慎重:“这些年北凉不过是小打小闹的试探,并未成大军压境之势。这一回不可不防……”
“北凉王会私下前往……”楚千衡又说了一次:“此人好大喜功,凭着阴谋诡计除掉了他的兄弟坐上了王位,他需要一次胜利来增加自个的威望……”
谢明矅脑子转了一圈。
泰和帝在北凉安插了人手,他的消息来自于此,而外祖父的消息,只怕另有来源。
楚千衡笑了起来:“北凉总想往我北关隘派些细作,我不回敬一二怎对的起他们……”
笑过之后他的眉头又紧紧皱起,长叹道:“劝北凉王与金沙未来的王结盟,再同赴阿库若,你可知我费了多大的力气……”
“杀了他们,北凉与金沙必乱,再趁势取之……”谢明矅明白他的用意了:“您放心,我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楚千衡却没有作声,低着头背着手在营帐里踱了一圈。
谢明矅静静的等着他开口。
楚千衡走到他的面前,一双锐利深邃的眼晴望向谢明矅:“你可知,为了如今的局面我谋算了多久?
北关隘十万精兵,这么多年厉兵秣马,我费了多少心思。
那些胸无大志只知道守成的酸儒,又坏了本侯多少大事!
明矅啊,今日之势来不之易,难得皇上信你,众将士也信你,这回若不能拿下北凉,往后大夏将再无机会了!”
“将军放心,明矅必不会让您失望!”谢明矅挺起了脊梁站的笔直。
楚千衡拍了拍他的肩头,这个他一手带出来的大将军。
有些事,时机已至。
楚千衡从来没想过回京城。
北凉与他有血海深仇,他所有的筹谋都是为了消灭北凉。
豢养私军也好,筹措粮饷也罢,泰和帝疑心他也不算冤枉了他。
他与泰和帝是同一类人。
他们的心中都有着无法逝去的恨意。
所以,他们才会联手,才会合作。
赵元承与谢明矅的心机无法与他们相提并论,不是因为他们不聪明,而是因为他们不够悲惨。
他们始终有长辈在为他们筹谋。
而他与泰和帝从始至终靠的都是自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在他们看来,手段只分有用没用,不存在好与坏。
楚千衡觉着,谢大将军该学最后一课了。
“我每日都在想怎么灭北凉,从很小的时候就在想了,我努力的向上爬,不择手段不论对错,甚至害死过许多人……”傲然的楚千衡并不认为自个做错了。
对与错这种东西对他而言太过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