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要传唤王越来市局,不是吓唬李思齐的话,而是程亦安他们的真实打算。
王越既是王文博案的受害者家属,又是案件相关人员,对于查明王文博被害原因有关键性作用。
莫小松杀害王文博的动机虽然暂时明朗了一些,但是对比杀害宋承志和张烨的动机,这个动机显得有些不够充分,毕竟直接指使李思齐的是王越,王文博不过是个毫无话语权的摆设。
王文博他也有心弥补,还为此和李思齐发生了争执,怎么看他都不应该是莫小松最为痛恨的那个人,可偏偏他是第一个被杀的,还是死状最为血腥惨烈的那个。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原因存在。
时间已过中午,程亦安和吴谢池商量着先吃个饭,再出发去富宁康养。
二人于是来到食堂,正巧撞见陈楚和痕检科的几个同事正在聊得不亦乐乎。
“学姐吴哥,你们也来吃饭啊!今天有可乐鸡翅,快去打菜!”
陈楚忙里偷闲,给程亦安他们打了个招呼。
等程亦安他们打好了饭菜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陈楚也端着餐盘凑过来坐下。
“学姐,案子是不是就破了呀,我见韩副队兴冲冲地带着技侦一组的人出现场去了。”
“是有点眉目了,你今天见到张智哥了吗?”
陈楚回想了一下,回答道:“他好像在技侦那边看电子卷宗呢,说是要对比一下近十年的儿童失踪案。”
程亦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捧着汤碗想了想,又问道:“上午技侦那边有啥收获没,昨天从陈家小院儿提回来的检材,应该检了一部分了吧?”
陈楚对着吴谢池盘子里的鸡翅膀跃跃欲试,只是碍于吴谢池的威压一时不敢下手。听到程亦安问话,抽空回了句。
“是出来了点儿,那个矿泉水瓶,不是测出来王文博的dNA吗?毒检他们还以为里面能测出来什么镇定剂之类的迷药成分,结果就是矿泉水,纯得不能再纯了。”
“没有镇定剂成分?”
程亦安眉头微皱,她此前也认为王文博是被莫小松诱骗喝下含有镇定剂的饮料,从而陷入昏迷,因为王文博尸检胃里没有食物,体内也没有酒精,身体上也没有针孔什么的,唯一能摄入镇定剂的渠道就是饮品。
“王文博体内的镇定剂成分是三唑仑,这是一种严格管控的处方药。莫小松自己本身是病人,他拿到这个药并不稀奇。三唑仑一般生效都是在十五分钟到半个小时,难道王文博是在被迷晕后带到地窖里的?可那样的话,他喝过的矿泉水瓶又怎么会出现在地窖呢?”
程亦安一边思索一边扒拉着自己碗里的米饭,许久一口都没吃下肚。
“咚咚!”
吴谢池用指节在桌上轻轻叩了两声,提醒道:“吃饭,饭要凉了!”
说完又把自己盘子里的鸡翅给了陈楚,目露凶光,“用鸡翅膀塞住你的嘴巴,不要打搅她吃饭!”
陈楚愣愣地望着大少爷给的一碟子可乐鸡翅,突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至于到底是哪里,嗯算了,还是啃鸡翅膀比较重要。
匆匆吃完了午饭,程亦安在出发前又交给陈楚一个任务。
“你下午去找张智,请他帮忙调查一下莫小松的爸爸莫如晖名下,有没有汽车,如果有的话,查询一下这辆车近期的行车轨迹。我怀疑莫小松近期出行应该是有交通工具的。”
“保证完成任务!”陈楚耍宝地敬了个礼。
冬日午后的暖阳,毫不吝啬地泼洒在街道上。
车里如同一个暖箱,热烘烘的,熏得人昏昏欲睡。
程亦安昨夜本就几乎通宵,此刻又是刚刚吃完午饭,正是饭困的时候,她靠着椅背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朦胧间,她好像回到了曾经的家里,回到了爸爸妈妈那个总是整整齐齐又香香的房间。
妈妈是个急诊科医生,虽然总是很忙碌,可是她也很顾家,一有时间,就在家里洗洗刷刷,有时还会买束鲜花在家里插花摆放。
她经常自嘲自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程忠实这个不解风情的牛粪上,又生了个更不解风情的傻女儿,天天喜欢跟着程忠实舞枪弄剑的,就是不肯老老实实去学个舞蹈画画。
每当被吐槽,程忠实都是笑哈哈的,把小程亦安一把扛在肩头,说,这可是我们以后的大警官,要抓好多好多坏人的。
小程亦安则会尖叫着嬉笑着搂住爸爸的脖子,像只快活的小猴子。
而妈妈,就站在那里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们。
后来,爸爸没有了,笑容没有了,妈妈,也快没有了。
那时候的程亦安不懂什么叫作创伤后应激障碍,只知道妈妈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不再有笑容,总是沉默地看着爸爸的遗像。有时候她还会崩溃大哭,躺在地上,全然不顾身上沾满了灰尘。
好心的阿姨告诉程亦安,让她不要责怪妈妈,她妈妈太苦了,在急诊救了那么多人,却没有救回来自己的丈夫。
程亦安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才知道,原来妈妈也参与了爸爸的抢救。她在抢救一开始就发现了不对,但是她一直忍着不敢去看病人的脸,直到心电监护仪上只剩一条直线,她才敢去擦拭那张脸上的血污。
自己爱人的生命,在自己手中流逝。
这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从那之后的每一天,妈妈都在不断地反思,当时的救治是不是有哪里没做好,如果她再果断一点呢?如果她再大胆一点呢?如果她那天再跑快一些呢?
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再往后,妈妈的自责开始向外扩散,她开始责怪程亦安,为什么要那么大意,钥匙被人偷了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蠢,明明是警察的女儿,却丝毫防备心都没有。为什么要告诉别人爸爸的行踪。
怨憎、怀疑、自责几乎要将妈妈击垮,她深陷在垮塌的精神世界中,无法自拔。
她开始自残,并对程亦安施加暴力,短短几个月,幼小的程亦安失去了爸爸,失去了家,也失去了妈妈。
助养家庭的阿姨告诉程亦安,不要责怪妈妈,她只是病了,她走不出那一天。
其实程亦安根本不会责怪妈妈,她曾经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如今她病了,如果远离妈妈能让妈妈感觉好一些,能让她少一点伤痛,程亦安觉得自己可以很快长大,可以当一个能够独自生活的好孩子。
她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