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警官他们在蔡俊阳的同学家里找到了那把老虎钳子,幸运的是因为油漆干涸,那位同学还没来得及清洗,相关痕迹都还保留了下来。
经过市局痕检科检测,该老虎钳子切口处的痕迹与余有旺电动车车闸线上的断口痕迹吻合。
并在手钳手柄处提取到了蔡俊阳的指纹。
在事发现场提取到的花岗岩与车辆轮胎上的划痕吻合。
蔡俊阳本人承认,因为余有旺对其母亲杨继红的骚扰行径,以及对于余有旺从事不法勾当的恐惧,故而产生了让余有旺重伤或者干脆死掉的念头,于是精心策划了一场针对余有旺的狙击。
他先是剪断余有旺车闸,而后在余有旺必经之路的下坡路段洒满了坚硬的花岗岩石块。事发当晚刚下过小雨,道路湿滑,而余有旺处于醉酒驾驶状态,反应不及,造成了车祸。
这一案件的犯罪事实清楚,证据充分,但是因为犯罪嫌疑人蔡俊阳在作案时还未满十二周岁,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未成年人保护法》的规定,他不用负刑事责任。
得知这一结果的杨继红喜极而泣,但康平派出所的周警官依然十分焦虑。
吴谢池在离开康平镇之前,给周警官递了一个名片,又叮嘱了几句。
回到车上,程亦安好奇问道:“你似乎对那个蔡俊阳很关注。”
吴谢池发动了汽车,单手打着方向盘。
“也不是关注,只是觉得这个孩子需要引导,他很聪明也很敏锐,这个天赋如果不加以合理引导,以后万一走上歧途,将会是很大的隐患。我看到他,就想到了我自己。我当年其实和他很像。”
“你?和他?很像?”
程亦安震惊万分。
“看不出来吗?”吴谢池嘴角微弯,问道。
“当然看不出来,你有哪一点像那个小孩儿啊?”
吴谢池轻声道:“我像他一样,心有恶意!”
“当时我刚上初中,宋泽平把我送到了一个贵族中学,那里的孩子非富即贵。孩子间的恶意来得很简单,你穿的限量版我没有,我的带的玩具不如你的贵,很简单的小事,就能成为霸凌的理由。托宋泽平的名头,里面没有谁欺负我。但是我很厌恶那样的生活,我每天都在想要折腾个大事出来,好让宋泽平颜面扫地。”
“后来有一次,班级里两个小团伙又闹起来,约了要一决死战,本来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但是因为其中一个团伙里有我的同桌,我就故意告诉我同桌,燃烧瓶的制作方法,结果他们真的做出来了一批燃烧瓶,并烧伤了一个孩子的腿,很严重,需要植皮。我同桌最后把我供出来了,宋泽平赶到派出所时,还带着律师。律师让我什么话都不要说,也不要承认什么,但是我就反着来,我把我从哪里看到的,又是怎么交给我同桌的,一五一十全交代了。宋泽平气得第一次要揍我。不过后来他摆平了受伤孩子的家长,这件事情不了了之。他也给我转了学校。”
“之后有一天,我在学校附近遇到了当初处理那起事件的民警,他说他是专程等我的。他说我的眼睛里有一种恶意,一种想要毁灭一切的怨恨,这让他很惊讶,为什么一个孩子的眼睛里会有这么重的恨意。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是警察吧,让我觉得很可靠,我就把我家的事情和他简单说了,我说我怨恨现在的生活,我想到我妈的身边,可又回不去,我既恨他们,但是我又不能恨。毕竟宋泽平和我养母对我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好,我有很重的良心上的负累。那个警察就劝我,他说人这一辈子还长着呢,不要用当前的眼界来决定未来几十年的事情,现在恨,也许以后又不恨了,这么早报复了,以后难道不会后悔吗?他说我这么聪明缜密,真要做出什么来,那一定是不可挽回的大错,让我无论如何忍到二十岁。然后我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程亦安听得目瞪口呆,原来看着一副品学兼优、好学生模样的吴谢池,竟然还有这么戏剧化的学生生涯。
“然后你就做了警察?”
“对,以前不懂事的时候我真的想过,要不家里放把火,这样我就成孤儿了,就能回到我妈身边了。这个想法是不是很可怕?但这就是我那时候真实的想法。我这点儿犯罪的苗头,被那位警察发现了,被他扑灭了。他说有这脑子以后长大当警察肯定能破大案。然后我就偷偷改了志愿,考了公大。然后把我的姓改了。小时候的报复是杀人放火,长大了也就变成了改改志愿、改改姓。是不是温和多了?”
吴谢池说着,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他笑得很释然。
这些曾经都是压在他心底的事情,如今事隔经年,终于可以像开玩笑一般坦然讲出来。
程亦安有几分赞许,又有几分同情地望着吴谢池,“确实温和多了,这位警察同志是你人生中的指路灯,他帮你在岔路口指引了正确的方向。只是想到当年还那么小的你心里居然压着这么多事情,真的很不容易,好在,终于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所以今天,看到蔡俊阳,我又突然想到了我自己。当年我运气好,在还未铸成大错的时候,就遇到了那位警察。蔡俊阳如今已经走错了一步,但好在他还小,未来还有纠正的机会。我给周警官的是一个少年儿童心理救助协会的联系方式。我有时候会去这个协会做志愿者。那里面有很多像蔡俊阳这样的小孩子,从小加以引导纠正,他们的未来依然可以很光明。”
吴谢池的眼睛亮亮的,说话时目视前方,夕阳撒在他的脸上,为他的脸庞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