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好过不好过,不在于什么地方,不在于有什么,在于和什么人在一起。幸福很简单,得到很容易,如果生活不幸福,多半找错人了。人生充满错漏,遗憾无处不在,错过一次有可能错失一辈子。
最大的遗憾就在于此,当意识到想要和某个人共度余生,当冲动难以抑制,不用怀疑,你会渴望余生尽快开始。
太阳就像伟大的彼岸,永远在那里照耀指引,生活总在原地周旋,如同地球始终自转,万事万物存在两面,恰似光明伴生黑暗,琐事强迫人厌倦,厌倦使人茫然使人苦烦。
不要急着改变,回想一下,是否拥有过幸福,真心幸福就是绚烂,哪怕只有一瞬,人生短暂绚烂永远。
有分别就有想念,求之不得才会恍然,恍然发现一直不断追求,一直苦苦寻找,其实就是那份思念。
理解之后就有判断,再回头一切都已改变,懊悔愤怒已成枉然,低头审视自身,试图找回那份执念,可惜,人世已经走过大半。
坡上一间破屋门窗紧闭,男子裸身坐在床边仔细擦拭铜锤,阳光自屋顶破口灌入,倾斜光晕缕缕尘霭。
一双女人小脚搭在他肩上,脚趾随意乱摆,迎着散落光晕影影绰绰。男人娓娓过往小脚心不在焉,桃红色半透明轻轻踢打,似在逗弄光线,似在诉说想念。
脸庞被那双小脚轻轻踢打,来回捕捉只有喜悦没有不耐烦,扭头咬住脚趾嘴里用力,随着嬉笑声双双倒在床上。
“骑兵有什么好玩?天天讲这个,我都能倒着背啦。”
闲下来男人就滔滔不绝骑兵战术,编制,目的,如何运用很简单,运动战要动起来,动起来别人就是靶子。
刘琰认为纯粹废话,骑兵要有勇气,要蛮横,咬住敌人冲撞就是最好的战术,面对任何诡计不要犹豫,冲上去干就完了,谁狠谁活下来就这样简单。
这就是骑兵统帅和将官的区别,一个着眼战略层面调动对方寻求战机,战斗只是手段;一个野性难驯一味斗狠,踩着敌人尸质问服不服。
“我不去乌桓营。”
“爱去不去。”
嘭嘭嘭砸门声响起,呼呵声粗犷急迫:“我知道你在里面,这次可拆门了!真的拆门了!”
“盘六奚你有完没完!”刘靖披上衣服拉开门一脚踢倒盘六奚。
盘六奚真的急了,倒在地上对着门里大喊:“刘琰!他有老婆,是屠各呼延家的女儿。”
“我没有!”
“你有!回去就成亲!”
“有就有呗,反正他不走了。你叫那女人自己来,我正好一锤砸死。”刘琰伏在男人背后只露出脑袋。
盘六奚捂住脸良久,抬头寻找刘琰乞求:“奶奶,都一个月了,您也该玩腻了,就放我弟弟去了吧。”
说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刘靖,不是,亲弟弟咱们得回去,没你不行啊,那可是两万骑兵,两万骑兵啊!”
刘琰笑吟吟探出手拍打男人胸前肌肉:“我说盘六奚,你干嘛不去娶那女人?”
盘六奚脸色瞬间垮了下来:“你当我不想,那女孩儿模样不如你可箭却极准,偏就看上我家祖宗一心非他不嫁。”说着脸色变得潮红,声音逐渐洪亮,扯着刘靖的裤管就喊:“呼延浑已经到了,营地就在河边,不能犹豫啦!”
女人直觉敏锐,感应到身前男人内心有所迟疑,尤其是听到呼延浑这个人的名字后出现的意动让人声音发虚:“什么呼延浑,哪里冒出来的?”
盘六奚也察觉到刘靖神色变化,机会当前由不得半分犹疑:“他出身庶子亲娘去得早,从小给族舅呼延浑养大,呼延家世代和尉迟家通好,娶了他女儿屠各的一半骑兵就是他的!足有两万!两万!我们算上那个叛徒总共也没有八千!”
“这样,先回去娶了那女孩儿,再来接你。”盘六奚迎着刘琰的目光说出早已想好的托词。
“你让老子做妾?!”刘琰嘴角泛着冷笑。
盘六奚拍着胸脯赌咒发誓:“不是妾,是平妻!平妻!”怕对方不信又加上一句:“呼延浑是他族舅,回去做属国都尉屠各他最大,想娶几个娶几个!”
“跟他说不回去。”没理会盘六奚,刘琰拍着男人胸膛话语中泛着冷。
“我不回去。”刘靖迟疑了好一会儿,蹲下身对着盘六奚低声说了几句。
看着盘六奚慌张离去刘琰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
睡醒已经晌午时分,打了个哈欠伸手在身旁搂几下,冷冷的空荡荡,心里没在意,可能又在煮衣服,心里想着甜美眯了一会儿才觉着不对。
翻身下床揉了揉眼睛,铁棒不在床头,墙壁上没挂弓箭,扫视屋中男人随身物什全被带走,一阵心慌喊着男人名字出屋子寻找,室外阳光灿烂一片鸟语花香,不远处只剩自己坐骑慢悠悠吃草,附近哪里还有大宛马的踪影?
刘琰瞬间明白过来,嘴里呵骂叛徒,提起铜锤翻身上马朝河边寻了过去。
河水一路向西蜿蜒流淌,策马登上高处四下观望一番,远处出发不久的队伍似长蛇一般绵延朝西慢慢行进。追到近前刘靖垂头丧气走在大队人马中间,一旁盘六奚正与一个近半百的老人说笑着什么。
一个女人打马跑过没人阻拦,刘琰撵到跟前对着刘靖脊背就是一顿猛抽,嘴里一口一个混蛋叫着,看到女人满眼泪痕,刘靖羞红着脸也不躲避任由鞭子抽打。
“她就那小寡妇。”听了盘六奚介绍,呼延浑抬手阻止身边卫士,没有觉得不快,相反他认为这是好事。
刘靖母亲是他同族女子,血缘很远在羌渠单于妻妾中身份不高,所嫁非人难免哀怨,刘靖出生不久便去世了。
没了母亲刘靖又是庶子便不受待见,呼延浑觉着可怜抱来自小养大,这么多年眼看他表现的越来越出色,认定这孩子将来必是大有出息。
平日只顾部落里勾心斗角,眼看大半辈子过去了膝下只出了一个女儿,两个孩子自小玩大,女儿心思父亲自然明白。早下决心招赘刘靖这个英雄做上门女婿,等自己百年之后拜托照顾下呼延一族。
呼延浑年轻过,走过大半生了解年轻人情债难免,草原只重本领对于性别并不太过歧视,他听说过刘琰,知道她桀骜不驯欣赏她果断狠毅。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被如此优秀的女人纠缠证明刘靖更加优秀,人总要有所取舍,这是英雄成长的必由之路。
他心里笃定英雄本性野心勃勃,自信麾下实力强横,草原笃信实力,只要是英雄,相比儿女情长必定会选择大展宏图。
“生养过吗?”呼延浑问道。
“没有,所以才怕。”盘六奚语气中满是遗憾。
呼延浑轻叹一声,他不怕带回去同自己女儿争宠,地位只凭宠爱是争不到的。草原医疗条件不比内地,自己女儿当然百般呵护,可其他女人即便是平妻到了生育时也得靠自己。
生养过的好些,那些处子头胎往往都要九死一生,经历太多生死离别,明白眼睁睁失去真爱带来的打击,那刻骨般苦楚经历让他实在不愿意看着晚辈重蹈覆辙。
呼延浑想到年轻时种种过往,莞尔一笑便不管了,招呼队伍继续行进,事情始终需要他俩自己了断,什么都不必做更无须干预,给足时间就好。
“为什么?”刘琰已经不哭了,望着远方询问缘由。
“没有为什么。”
“是因为两万骑兵?”
“留下我将一无所有。”
“我不在意你现在有什么,也不在乎将来有什么。”
“我要做单于。”刘靖猛然抬头直视刘琰,脸上满是泪水。
“我要做单于呢?”
刘靖瞪着刘琰半晌又微微眯眼呜咽出声:“杀死你。”
“我明白了。”刘琰遥望天边,相比幸福他选择了面对现实,冷笑着递出铜锤骨哨:“一个送你一个还你。”
枯草蛮荒人心孤荡,回到城中家里太阳已经西斜,身形狼狈面容颓废,府邸里仆人一个个表情惊讶,寂寞伴生绝望,他人一切都无所谓,跑到自己房里蒙头就睡。大哥得消息过来敲门,半天没有回应以为睡下,踌躇一会儿也就离开了。
第二天刘珪没有去县衙一早在正厅着等,大哥明显瘦了许多,俩人一个月没见,一时不知道该讲什么合适。
一旁坐着个妇人,身边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刘珪首先打破尴尬,介绍这是妻子温氏,旁边那位少年是温氏侄子温恢,温氏等丈夫话音完全落下才起身款款行礼。
嫂嫂出身太原温氏,是前涿郡太守温恕的妹妹,因为不是嫡出,没什么地位刘珪才能迎娶回家。庶女也是大族出身,温氏举止谈吐从容得体,一颦一笑温婉优雅一派富贵气质。
刘琰哪里记得大族如何回礼,紧张一阵学着样子肃拜回礼,动作笨拙也算得体,温氏不敢和小姑子计较,只当是习惯了军旅粗鄙,客套几句便张罗着吃早饭。
席间免不了唠家常,幽州形势已经安定下来,温氏这次来就住下不回邺城了,话茬提及温恢温氏脸上泛出苦涩,温氏虽然是并州大族,可眼下黑山贼,白波贼还有胡人把并州搞的很混乱。
哥哥温恕是前涿郡太守,刘珪又是幽州都官,一个有熟人关系一个州里现管,温恕的意思是儿子与其在并州混迹不如来幽州谋个差事立身。谈话间每每提到温恢,这小子便坐直身子一口一个姑母行礼,搞的刘琰尴尬不已。
“只盼着州里能给个出身,将来也好举个高第,到了才知左迁了县令。”温氏忙前忙后给几人盛满饭,淡然陈述话音中听不出半点埋怨。
“嘿嘿,只能盼着某将来举高第再说了。”刘珪边吃边笑着回应。
“姨父不恼吗?”温恢言语间看不出喜怒。
“嗔怒切齿。”刘珪说完与温恢对视一会儿,双双莞尔一笑继续吃饭。
温氏看着表演不明所以,索性不理两人只顾着给刘琰加菜。
刘珪打了个饱嗝,看向妹妹语带幽怨:“总算想起回家看我,可是那刘靖已去军营报到?”
“他走了。”
“走了?去哪里了?”
“回家了。”
刘珪愣住半响,突然一拍几案冷着脸不说话,愤怒突如其来家人不知所措,温氏拉起温恢起身一起躲进后堂。
看着桌上翻倒的饭菜,刘琰低着头冷冷的说道:“我知道你什么打算,我劝你一句,光靠美人计可不成,还得靠实力。”
“哪个说我用美人计,你又怎知为兄没实力。”利用至亲行使下作手段被摆上台面,让刘珪羞红了脸话语间尽力言辞闪烁:“我都是为你好,瞧你孤单可怜,给你随心罢了。”
“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我感觉得到那股子心狠手辣。”
“胡说什么?为兄哪里心狠手辣?”
“等杀了刑举你就杀他,再把我关起来,往后随便找个人嫁了对吧。”刘琰瞪着兄长越说越是气愤:“还为我好,你就是利用我,跟阎柔,田豫一样都是工具。什么刘和什么恩情都是托词,你就是想找机会割据。”
被直接道破了心机让人恼羞成怒:“胡扯!留你不得!”说完几步冲到武器架前拔出佩剑,躲在后面的温氏听到拔剑声冲出来死死按住刘珪双手,跪地哭着扭头央求:“还不快跑。”
刘琰没跑,端起碗慢慢吃了两口:“无所谓,反正命是他救的。”
刘珪到底没有杀刘琰,只是安排去范阳做当初任命的乡穑佐,职务任命时齐周就安排好了,范阳县卢家会给住处,安心呆着想干啥干啥,不必真的每天坐班。
兄妹无话再说,温氏拉着刘琰回房,仆人收拾好一片狼藉的餐桌,刘珪冷静一阵开口道:“出来吧。”
话音落下田豫阎志小步进入厅内,躬身施礼站立一旁。
“非得这样吗?”刘珪闭眼问道。
阎志走上前单膝跪地没有说话。
“犹记主公壮言,大丈夫当抚剑四顾以为人杰,今若为情所羁不为鄙乎。”田豫躬身站在原地平静回答。
宝剑半拔寒光照影,刘珪思忖了片刻,起身拍拍阎志肩头:“通知伯省,先缓一缓。”说完昂然出门直奔县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