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琰点头同时啧啧出声:“现在洛阳令随意标的地价,只要你敢干。”
司马朗心中朦朦胧胧有些领悟,没彻底明白过味道,只能静静听刘琰解释:第一步,政府用卖地皮的钱支付发包工程款,按照城区规划细分片区发包建设;
只靠卖地皮的收入肯定不够支付发包款项,利用洛阳令对洛阳资产的定价权,用洛阳近郊所有产业做为抵押借贷或干脆售卖,卖多少钱洛阳令说了算,如果售卖相信司马家会第一个捧着钱跳出来。
借贷来的钱可不能用来支付发包工程款,只需要将借贷成果展示出来,让承包商对洛阳令有足够的信心,就可以与承包商协商自行垫付初期工程支出,比如地基和诸类施工材料全部到齐,洛阳令根据实际情况支付一部分款项,施工款始终有一部分截留在洛阳令手里。
刘琰刚刚看过洛阳郊区产业价值统计,只要司马朗心别太黑,估算下来缺口不算太大,还记得刚才让你分片发包吗?分片施工意味着进度不同,进度不同款项支出就有时间差,一来可以缓解工程款不足;二来工程结束仍旧有一部分款项在官府手上,可以用作保证金保障施工质量。
“当然也可以不给,如何运作你比我懂。”刘琰呼扇一双大眼睛,司马朗却有些发懵,他当然比谁都懂如何克扣,只是信息量有些大需要时间思考。
施工结束就该着手恢复昔日繁华,工程干的漂亮也只是个优秀的将作头儿,繁荣才是政绩才是财富,实话实说谁都想在洛阳令任上多捞几年。
第二步,洛阳城内东西两市划出保税区,保税区内作坊免除流转税,免除交易税;店家减免租金;保税区内只租不卖,吸引资金流入在其次,关键是投入少回报稳定,可以抬高周边产业价值。
同时招揽流民入城安置,贫民不需要花钱以借贷方式入住房屋;人多商铺才会兴旺,商铺兴旺有更多的工作机会,吸引更多的人进入洛阳,周边产业价值也能增加。最关键一点,洛阳粮价必须保持一个低位,只有洛阳居民有资格凭证低价购买,造成人人都想涌入洛阳的社会现象。
第三步,分时段,分区域人为抬高物业价格,主要借助重点区域快速施行,比如富人区和保税区,起到示范作用带动整体价格虚高。整体价格不断抬高,吸引外围资金涌入,到时候只凭产业交易税洛阳令就有收不完的钱。
以上超出司马朗的认知范围,仔细思考还是找不到切入点,干脆出言打断:“虚假价值总是要露出原形,他日崩溃当如何?”
“有信息差崩溃就是好事,高高低低来回重复才好赚钱。”
司马朗啊了声没明白,刘琰能力有限无法进一步解释清楚,这可不是谁的独创,万千官员与实践相结合才有了如此规划。将作监收集施工资料汇总呈报司徒幕府,幕府进行分类制表留档保存,类似资料堆在黄阁一年都看不完。不像刘琰在黄阁近水楼台,司马朗一直在地方任职,不清楚很正常。
想着再说下去怕是更糊涂,两人沉默片刻还是刘琰开口:“大长秋什么背景。”
司马朗半天才抬起头回应:“汉中郡出身。”
司马朗缩减皇宫规模梁绍就会吃亏,刘琰心思翻转觉得这个事不好处理,蜀郡和汉中郡同属益州,难说不是赵温故旧,反正该说的都说完了,剩下就是说了也没用。话说回来人家累世望族自有一套办法,只是想听听自己这边见解罢了,还是应该回住处等人取信要紧。
翌日一早大长秋那边来了人,说请散骑过去赴午宴,正好刘琰也想见见大长秋,朝臣中益州出身的人不多,隐隐觉得对方就是取信之人。
大长秋梁绍看起来比赵温岁数只大不小,养气功夫也是了得,奉献了一辈子离谱的事见多了,对于女官见怪不怪,见到刘琰神色稍微诧异,眨眼就恢复如常。
本来大长秋通常任命宦官来坐,外放出差才有可能让士人临时担任,梁绍眼看临退休,却赶上洛阳筹建恢复工程,这里面油水很足竞争的人很多,梁绍想着趁退休前再捞些补偿,使用了门路花了大价钱才搞到手。
宴会不算寒酸歌舞酒肉该有都有,单论规模上讲跟许昌不能比,实际条件摆在桌面上,谁都挑不出理。梁绍知道刘琰和赵温什么关系,深知想要招待得有档次就得另辟蹊径,特意请了过去的宫女来献舞。
刘琰还奇怪舞女岁数咋这么大,得亏梁绍及时介绍才知道,人老珠黄岁数大不假,给汉灵帝献过舞也是真事,出宫嫁了富裕人家,孩子都不止一个,要不是看在大长秋亲自登门给足了面子,出多少钱人家都不来。
宫女表演完毕,梁绍接连举杯:“刘散骑,猎奇难得呦。”
请来先帝宫女可不光是钱的事,让人家老婆来献舞需要折出老大面子,要怎么说人家大长秋会做人,同僚与上级直接叫刘黄阁,显示亲近称呼表字威硕,下级才会尊称刘散骑。
刘琰自然识得好赖,紧忙喝下杯中酒:“大长秋抬举。”
梁绍摆手遣散众人:“不想被称为花瓶,想凭本事闯荡荆棘,可以让老夫看信吧。”
送信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多,然而话出刘琰口入得赵温耳,现在梁绍知道对话内容,那说明收信人就是你了,刘琰打开信草草略过交给梁绍。
信上写的明白,秋后政府预算拨下来,赵温要增加截留分成的份额,简单说就要多拿。但是工程不是哪一家掌握,份额早已谈好,现在临时要增加梁绍能不为难吗。
“不好办呐,你看我这边也是捉襟见肘,总不能在质量上打折扣吧。”梁绍认为刘琰是被派来监督执行的,因此按套路先告起苦来,后一句再拿工程质量说事。
看刘琰默不作声梁绍犹豫了,对方没按套路走,因此再次试探:“按说一心奉公,本就该舍小家为大家,困难虽有挑战,但请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
“您讲的有道理,所临困难我会向赵司徒如实呈报。”
梁绍一下不淡定了,要么没套路要么乱套路,这样接话你是真逼让我尽力去做,好吃好喝好招待,先皇宫女都给邀请来了就换你这个态度?
到底是多年官场涵养足够,脸色变几变又恢复如常:“我会调动所有可用资源,过程中可能遇到一些意料之外的阻力,但我相信只要保持坚定信念,以积极心态应对,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
刘琰终于听出味道,意识到讲错了话,吃人家喝人家不说,人家姿态拿捏得很低自己还拿话挤兑人家,真想抽自己两嘴巴。
回想杨修平时和赵温对话,当时是一点听不明白,现在忽然开窍想起一句:“大长秋责大任重,采取谨慎细致的态度理所当然,确保每一步都走得稳健,或可从中寻找到最佳方案。”
梁绍觉得这还像句话,既然你不着急也愿意配合,那就一切好说,但要如何具体做还要再次试探:“司徒公有意加担子锻炼你,但是我老梁有句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刘琰大概知道他接下来要讲什么话,该怎么接也听杨修说过,但相互猜测真心觉得疲惫,再说最后一句,梁绍还继续云山雾罩自己立马走人:“我做事不够灵活多变,交流不够坦诚真实,容易导致话难听,脸难看,事难办。因此我时常反思,铭记赵公教导,落实贯彻幕府精神,坚决纠正。。。。。。”
梁绍终于明白眼前是个棒槌,直接抬手打断:“你来干啥?”
“就说让我送信,别的啥都没交代。”
“不讲算了,账目你随意看,再要多占份额只好从老夫身上割肉了。”
“不必看账目,就这仨瓜俩枣看将您愁的。”
梁绍本来已经起身了,听这话又坐回来:“你知道每年过手多少钱吗?”
“五万金了不得了。”刘琰无意中见过将作监提交的预算审计书,每年五万金,当然真到这里就不知道能剩下多少了。
“五万金还不多吗?”梁绍面色如常内心却激动不已,当然知道实际预算是多少,可每年到手也就三万多金,等大家七分八分剩下残羹剩饭,用到工程上不到十分之一。
一年来主导洛阳基建太难了,蛋糕就这么大你切肥点我就难受,梁绍再怎么有钱也不可能再自己身上切肉,那真是相当累心。现在听怎么着刘琰好像、似乎有办法解决问题。
“宫殿区域缩小三分之二,预算减少三分之一,先听我说完。。。。。。”
刘琰意思很简单,打个报告说大长秋深入调研,乱世中无力恢复原始规模,与其空耗时间金钱不如缩小规模,虽说规划缩小,但可以做手脚打打太极,扯皮一阵子让预算支出减少不多,总归是减少朝廷大概率会赞同。
将空余出来的土地无偿转让给洛阳令,工程也全部分包给洛阳令,洛阳令无端得了空地一定会答应,事先谈好空地价值折算在工程款里,洛阳令监督在规定时间内完工,殿宇等重要设施必须保质保量,谁出错洛阳令就派兵灭了谁,工程做不做得完先不说,大长秋这边能省下一大笔钱。
现在河南尹区域内各处都很太平,外部压力消失内部矛盾凸显,说白了就是一个字没钱,到处都缺钱,能快速拿到钱就是最大的政绩,到时候是要政绩或是要实惠,还不是大长秋一个人说了算。
“灭了?”梁绍瞬间醍醐灌顶,对面说了一大堆只记住这两个字。
从预算上耍手段能得几个钱?倒是那些分包工程的本地家族,背景虚靠山弱,徒有攒了几辈子钱。做分包工程哪能不出错,只要操作妥帖一些,中小家族就是砧板上的肥肉,这不比什么鸟工程来钱快吗。
刘琰还在讲述如何与洛阳令合作好建得更快,梁绍却再也听不进去,一直在琢磨用什么办法罗织足够抄家灭族的罪名。
直到刘琰连唤几声梁公,梁绍才猛然转醒尴尬笑笑:“人老了精神头儿不足,威硕勿怪。”
两人各自都有心事,刘琰也不多呆,时间差不多就告辞,梁绍陪同送到大门口,一路表现得很犹豫。
“有话但说。”刘琰知道关键时刻到了,见左右无人有意凑近侧耳倾听。
梁绍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洛阳水深,不可轻易去寻种家。”
“我俩俱是赵司徒的人,若有事务必先来寻老夫,有人居中才可全身而出。”梁绍说完拍拍刘琰肩膀,眼神饱含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