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久了,刚开始习惯了呼噜声,仲夏闷热又变得难忍起来,兄妹俩好说歹说,赵温总算答应在密室高处开一个小气窗。年轻人火力旺,一个小气窗无法解决问题,睡到半夜刘琰浑身燥热,刚爬到门边身后赵温开口出声:“不睡觉哪里去?”
“不似你这老鬼耐热,出去透风。”刘琰语气中怨念很重。
赵温反被逗笑了:“怪我,怪我,往后完事自去寻凉快地儿,去吧。”
到廊下总算透过气来,微风吹拂满身黏腻,汗味酸臭不禁皱眉,大半夜没法烧水洗澡,正在独自困扰,不想赵彦从黑暗中窜出来一把抱住。
刘琰狠狠掐了把腰间手臂:“堂堂尚书郎还听窗跟儿啊?”
“知道你有气特来讲清楚。”
刘琰点头微笑,面上看不出半分恼怒:“拿我和杨鸿换啥?”
“指代而已,不是拿你换。”
赵彦快速将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话要从那日在观道阁作诗时讲起,赵温偶然提过刘珪,这引起了杨众的兴趣。
当时双方只是做了简单约定,杨众派人去幽州联络,如果认为刘珪值得投资,就进行走私贸易,赵温兼管太仆寺,适当时候开个口子,通过典厩采买这条路很方便联通幽州。
随后一段时间杨众经过试探调查,认为刘珪确实值得交往,于是呈报给了司马防,至此刘珪和中原士族就有了联络。
随着联系越发紧密走私也开始暗中进行,走私逐渐顺畅赵温这边却突然不予配合,导致走私规模一直无法扩大。
原因就是当初承诺过,作为走私的交换条件,梅陉之间三县官吏的任免归赵温,这三个县处在梅山和陉山之间,是河南郡首屈一指的膏腴之地。
事情就坏在没有约定时限,赵温认为既然河内与幽州已经搭上线就该履行承诺,将密县,新郑和苑陵三县交出来。
可司马防表示一定会交出来,前提是走私要形成规模,结果,赵温不开口子司马防不去运作三县,同样没得到三县官吏任免权赵温不开口子,事情就这么尴尬住了。
“就因为走私?”刘琰不解,乱世了还在乎钱?都是傻子吗?
“武器甲胄。”
赵彦低声说完刘琰明白了,不单是钱的事儿,投资有价值的军阀,等到他做大就是外部强大助力。
刘珪地处幽州距离遥远不假,拥有强力骑兵也是真,公孙瓒覆灭是早晚都事,袁绍志在中原不会去啃这块中立的硬骨头,那将来刘珪就是公孙瓒第二。
天下军阀谁碰公孙瓒都发怵,然而公孙瓒却偏偏被刘珪连续击败,幽州地处遥远又贫瘠,从后汉开国以来一直靠中原的物资补给。
袁绍在河北已然站稳脚跟,刘珪没有独自南下逐鹿中原的实力,想要在袁绍压力下自保需要外力帮助,只要控制的好,这样一个强力盟友正好弥补士族在军事上的短板。
可以想到,司马防投资的不会只有一个刘珪,怪不得大士族都跟疯了一般搜刮,到了不惜血洗的程度。
这个时代除非做到顶级大军阀,普通小军阀地位并不高,多数士族不屑成为小军阀。不是说士族不要兵权甘愿任人宰割,事实正相反,大士族手里有海量部曲有成片坞保,武器甲胄训练将领一样不缺。
例如河内张杨,表面上控制几座城池,实际上身后是河内士族在掌控,没有本土士族支持他在河内根本站不住脚。
士族特点就是武装本地化,一切都被限制在固有土地上,出了家乡很难打赢其他人,要有人敢跑到士族地盘上耀武扬威,一样能被本地士族揍得头破血流。简而言之,士族不缺本地兵员,他们缺的是能跨境作战的野战强军。
“咱家有没有部曲军队?”窗户纸一捅就破,刘琰发现了最该更关心的事。
赵彦低头没有讲话,刘琰又掐了一把:“我懂骑兵你去招募。”
赵彦脸色大变:“这可使不得,这里不是蜀郡到处都是敌人,只要放出风招募隔天就死,咱们要做的是。。。。。。”
“种辑是长水校尉,伏完仍兼任执金吾,董承打理卫尉。”赵彦声音越说越沉:“荀棐掌控射声营,车骑将军府偏将军王服。。。。。。”
“别做蠢事!”刘琰抬手挡住赵彦嘴唇,不敢让他继续讲下去。
其他人倒也罢了,曹操任职司空兼领车骑将军,朝廷军政一把抓,车骑将军幕府中偏将军是副将的意思,地位仅次于曹操本人,那偏将军王服等于是军中二号人物,你知道他真实想法是什么?
赵彦手掂着刘琰小腹上大把赘肉,鼻子嗅到淡淡甜腻,眼神越发炙热:“让为兄讲完,种辑是荀攸挚友,和董承同为杨定党羽,董承又与王服关系莫逆,所以要你去搭这条线。”
刘琰脑子一团混乱,凭空设想关联图越画越乱,谁跟谁一伙儿,谁和谁合作,到底有几层目的,真实利益又纠葛在哪儿?
冷不防被赵彦横抱而起,进屋时撞肩膀到门框刚要叫骂,回想起出发前杨修提醒,竟然没去拜访种家懊悔不已:“我咋这么蠢!”
赵彦停下一本正经起来:“亏你够蠢,以你那榆木脑袋只会坏事,放心来日方长。”
天色微微发白,赵温在密室中来回踱步,不时看向水钟表情越发阴沉,挥手赶走来报信的侍妾,几次拉开门又关上,站在门口手握成拳攥得指节泛白。
听到门外传来细碎脚步声,想到昨日密探呈报上来曹操挖坟掘墓的消息,强压怒气躺回床上继续装睡。
君道阁私人房间中,一大一小两个胖子在推杯换盏,刘琰为了这次请客,花了大价钱购买到几坛子烈酒,特意点了两份玉圆葡萄雀儿修,虽说张喜当初留了不少钱,真大把花出去还是有些心疼。
丁冲几杯烈酒下肚,借着酒劲开始发牢骚:“你起码还有份,我被甩到一边毛都没捞到。”
提起这事儿刘琰就一脸丧气:“莫提此事,我那份没了。”
丁冲得意菜品喜欢烈酒,抬起手指虚点:“小把戏糊弄谁呀,装傻充愣小家伙看不出来,老家伙也看不出来?“
对方只摇头不接茬儿,丁冲说起话来没了轻重:”每天晚上都忙活,怎么还胖得这么快,对了,什么进度了?是老小一起还是分开偷着来?”
刘琰立刻起身拉开门,探出身左右看看又将门关严,坐回原位刚要开口,突然意识到什么指着丁冲一脸气急败坏。
丁冲意识到玩笑开大了,撸光肉签讪笑着岔开话题:“可惜不鲜。”
“下次请你吃新鲜。”
丁冲得了承诺心满意足:“知道你找我什么意思,老实说你爹这灶似乎要凉,不是说叫你背叛,多条路对你家也是帮衬,比如弘农这条线。”
以为说的是杨众,刘琰放下筷子板起脸:“别提弘农,我早不搭理他了。”
丁冲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人,玩心又起拍拍坐垫儿:”杨鸿都三天两头来一次,别说你俩在钻研学问。“
”我那是给他机会解释,我在洛阳被欺负惨了,你们的承诺呢?“
丁冲被揭了短,表情尴尬干咳几声:”我说的不是杨鸿都,说正儿八经的啊。“
丁冲砸吧嘴继续滔滔不绝,唐家从弘农夫人父亲唐瑁那一辈开始在扬州站稳了脚跟,在丹阳郡句容县也算当地望族,可能出于这一层考量,朝廷不久前授了唐翔丹阳太守。
丹阳郡刚刚被孙策夺取,他已经上表吴景继任丹阳太守,现在孙策还处于创业阶段,属下都是淮泗人,与刘珪势单力孤非得依靠幽州士族不同,偏偏这帮淮泗人实力很强。
外来士族想立足他乡必然要和本土士族产生冲突,孙家出身寒门在扬州处处被人看不起,不得已只能依靠淮泗旧部的力量,因此对扬州土着一直采取打压政策。
唐家出身颍川在扬州影响力也很大,可以说有颍川士族和扬州士族的双重身份,问题就出在在这里,孙策政治上依附袁绍,和曹操都是袁绍附庸,曹操迎接皇帝导致袁曹之间有嫌隙人尽皆知。
现在天下军阀都在合力剿灭袁术,然而都没有余力,徐州刘备,扬州孙策,荆州刘表,河北袁绍,包括曹操在内都在忙着整合内部。
尤其是孙策处境最为困难,外部和扬州士族交战,内部淮泗集团也有派系,最强大的力量就是孙坚的外甥徐琨,现在你曹操派颍川人来扬州是什么意思?孙策严重怀疑曹操想要在扬州提前布局,等今后与河北决战时牵制孙策。
还有唐家身为扬州本土士族这一层在内,吴景一定不会让出太守位置,唐翔要站稳脚跟必然拉拢徐琨,扬州士族也会群起相应。
这还不是最让孙策难受的,唐翔作为中央下派官员,一旦撮合淮泗集团和扬州士族和解,就等于断了孙策壮大实力的出路,扬州士族一定会推举徐琨主军唐翔主政。孙策被架空白忙活一场,实力无法扩大只能仰仗徐琨鼻息,时间一长迟早会被吞并。
唐翔肯定不敢去,先不说有没有那个纵横捭阖的能力,就算是张仪在世,也挡不住路上被乱兵砍死。
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要是不计前嫌主动为唐家奔忙,不必成功只为做给弘农夫人看,借着机会能够拉近与颍川人的关系就算成功一半,而另一半就是当初送给唐翔的那两千金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