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凌州浑身瘫软,被警员扔在了地上。
他的脸上沾满了带着别人血的泥土,铁腥味很浓。
他哭着挣扎,“我不想死……”
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这样说,但法律就是法律,刑罚在如今就是天道,谁犯了事,都逃不过。
这一刻,厉凌州突然想起了那一天。
林清若终于如他所愿,化成了一捧骨灰。
下葬那日。
也如今日这般下着雨。
不,比今日还要大。
厉凌州心里兴奋,但他那个儿子,一路上哭闹个没停。
甚至过来打他,“都怪你!都怪你,是你害死了妈妈对不对?”
童言无忌。
厉凌州自知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但却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戳到了痛处。
他沉下脸来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明明周围的人都没当真,但他就是觉得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带上了几分不明的意味,让他难受。
于是他当众给了这个烦人的孩子一巴掌。
他终于安静了。
但回去的路上,他突然又哭着找妈妈。
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厉凌州耐着性子哄了会儿。
后来见他还是哭闹不止,无理取闹,于是气得把人扔下了车,并下令任何人不许抱他,不许带他回家。
厉凌州原本的计划是,等回家了,再叫他爷爷奶奶来接他。
他就是想给这个臭小子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谁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他的妈妈算个屁!
可不曾想,后来人不见了。
不知为何。
厉凌州心里不仅没有着急,反而还觉得轻松。
他本来就不喜欢林清若这种强势的女人,自然也不喜欢和她一起生的孩子,所以他干脆顺其自然,就这么让他丢了。
反正他还年轻,以后想要几个儿子,就有几个儿子。
……
厉凌州的耳边仿佛还响着那个稚嫩儿童的哭声。
那天的雨声和这一天重合了。
厉凌州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儿子的身影。
他长大了,如同一颗松柏立于人群中,目光冷漠地落在他的身上。
没有半分情感。
就如当年,他从后视镜上看着无助哭泣追车的小男孩,自己的眼神,也是这般冷漠。
厉凌州后悔了,他后悔当初没有,再耐心地哄哄他。
后悔自己没有及时把他找回来,才让他有了自由成长的空间,最后成为了绞死他的绳索。
厉凌州真的很不甘心!
但……也到此为止了。
他闭上了眼睛,脸上很多水,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了。
沈听榆突然开口道:“阿渊,让我看看吧。”
“别看,很血腥。”
沈听榆:“我不怕。”
她不想阿渊一个人记住这样的场景。
厉璟渊见她坚持,这才放下了手。
刑场内,只是几秒钟的事情,扳机一扣动。
“砰”的一声,厉凌州抽搐了一下,就再也没有动静了。
沈听榆竟然没有多少害怕的感觉,因为她心里对厉凌州也有恨,当年海面上那件事,成了她多少年来的噩梦,给他们这个家庭带来了多少的痛苦。
她都记得呢!
……
孟煜柯虽然及时捂住了厉晗玖的眼睛,但她还是脱力地踉跄了几步。
过了好一会儿,厉晗玖才敢问:“孟煜柯,他走得痛苦吗?”
“不痛苦。”
厉晗玖勾了勾唇,“那就好。”
但孟煜柯分明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划过自己的掌心。
……
林清韵一直死死地盯着厉凌州,看他后脑上的血窟窿缓缓往外淌血,她才心满意足的笑。
她缓缓地坐了下去,因为没有力气了。
大仇得报的这一刻,她欣喜中又带着迷茫。
她大半辈子只为这一件事而活,突然了了,让她对未来的计划一片空白。
这时候,她的肩上搭上了一只燥热的手掌。
将她从无尽的虚无世界中攥了回来。
霍明臣的声音令人安心,“你做到了。”
只是一句话而已,却让林清韵的眼泪汹涌而出。
多到霍明臣怎么擦都擦不完。
林清韵想起这些年来自己受过的苦和委屈,那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此时此刻回想起来,却哭得像个小孩。
周围没有人嘲笑她。
因为一个有了白发的人,却哭得像个找不着家的孩童,这其中苦楚,估计只有她一个人才知。
霍明臣心疼得眼尾发红,他扔掉了伞,紧紧地抱着她。
就像当年大学时,他紧紧地抱着自己心爱的女孩,告诉她,“我一定会好好赚钱,成为你的依靠。”
女孩笑得很甜蜜,“你本来就是我的依靠,有你在,我好像什么都不怕呢。”
林清韵哭到昏厥,霍明臣抱起她。
匆忙往医院赶。
离开的时候,厉璟渊和沈听榆在出口的地方看见了厉晗玖和孟煜柯。
他们好像是故意在等他们的。
厉晗玖的眼睛哭肿了,但还是勉强挤出一抹笑,有些难以启齿道:“大哥,我……”
她咬了咬唇,好像不敢说。
孟煜柯正想帮她说,却又被她拉住了。
厉晗玖猛吸了一口气,然后道:“我想把爸爸的尸体带回去,可以吗?”
爸爸再怎么说也是爸爸,对她有养育之恩。
她做不到让他埋尸荒野。
厉璟渊道:“人都死了,身后事如何都跟我没有关系。”
厉晗玖松了口气,“好,谢谢大哥。”
“我们走了。”
“嗯。”
等上了车,厉璟渊才握住沈听榆微凉的手,问她,“还好吗?有没有被吓到?”
沈听榆摇头,“没有被吓到?”
“那我们回家。”厉璟渊微微一笑。
“好。”
*
林清韵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睡过那么安稳的觉了,所以刚醒来时有些懵懵的。
看见霍明臣的时候,下意识地喊了声,“明臣。”
她的声音难得没有那种刻意的疏远。
霍明臣都愣住了,觉得十分高兴,笑着回答:“嗯,我在。”
他满目的柔情唤醒了林清韵失去的理智。
她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说:“我……你……”
良久后才问出一句,“我怎么了?”
霍明臣赶紧去扶起她,把床摇了起来,让她靠着。
然后才回答道:“你情绪激动,昏迷了,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了。”
“小渊和听听来看过你,刚离开。”
“噢,昨天枭儿和浣卿也来了。”
林清韵已经懒得追究他为什么要把她的晚辈叫得这么亲昵了。
她现在很累,只想好好休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