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罗浩,是京都罗家嫡长子,我父亲是大理寺一个小小的文书,我母亲是一家商贾之女。我是母亲嫁入罗家五年之后才生下来的!
我父亲是一个宽和又懦弱的人,我祖父早逝,祖父在我母亲嫁入罗家的第一年难产血崩而亡,留下了一对儿双生子,便是我四叔罗欣悟和我小姑罗欣语。从此,我母亲刚成婚便要负责起了小叔子和小姑子的养育。
我出生那一年,我四叔和小姑不过才六岁。他们两个简直就是两个小魔头,上树捉鸟,下河摸鱼,可谓是把能玩的都玩遍了。
我自幼聪慧,三岁的时候便有了记忆,记忆中的第一件事便是那件大事。
那天,很倒霉,我小叔和小姑各自牵着我和弟弟,对了,我还有一个双生子的弟弟,叫罗涵。他们兄妹各自牵着我们兄弟,去向一堆儿小孩儿显摆,然后,就不知道为什么打起来了。
我很幸运,被小姑当成了弟弟,牵在手里,罗涵则很倒霉被当做了哥哥,被四叔牵着着。
小姑见打起来了,抱着我躲了起来,还伸手把弟弟拽了过来。
四叔很笨,被一个长的特别可爱的小公子按在了地上打。
弟弟冲过去,抱住小公子的脖子,朝着那小公子精致的如同瓷娃娃的脸上狠狠的咬上去。
小公子被咬哭了,伸手推开了弟弟。弟弟很倒霉,脑袋撞到了一个石头上。
魏季礼来这里找我们,见到这种情况,抱着弟弟,招呼我们赶紧回家。
弟弟昏睡了整整一天才醒过来。
后来,我很会读书,几乎看两遍便能记住。弟弟却是个不会读书的,盯着书看不到一会儿便会睡着。我们两个是双生子,性格却是截然不同,我一直怀疑弟弟那时候把脑袋撞坏了,好在,弟弟只是不爱读书,人却不傻。
小姑是个爱浪漫的人,季礼阿叔总是给她找来许多的画本子。小姑总是被画本子里缠绵悱恻的故事吸引,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像个傻子,满脑子只有那点儿情情爱爱的破事儿。
在我的记忆里,魏季礼总是来我们家,带着四叔和小姑玩,有时候也会逗弄一下我和弟弟。
可是我不喜欢他,他这个人太完美了,毫无瑕疵,我们家所有人都喜欢他。可能是因为他太好了吧,我总觉得这种人很可怕。
对于家里的一切,我很忧心。我出言提醒过小姑,不要将自己的全部身心放到魏季礼的身上。这个世间对女子太苛刻,可是小姑自小过的肆意畅快,从未经历过人间险恶,还是个爱做梦的人。
果真,一切如我担忧的那般,魏家退亲了,小姑与魏季礼决裂,还险些丢了性命。
自此,小姑终于不再爱做梦了,也不再相信那些画本子了。开始学着帮助母亲打理府里事务。
再后来,二叔二婶死了,四叔不回来了。小姑带回了满脸阴鸷的三弟和尚在襁褓的小妹。
我不知道小姑经历了什么,但是她身上完全没有了活人的气息。
小姑被判了秋后问斩,父母变卖家产,求告无门,整日以泪洗面。我知道了,我们家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在权贵遍地的京都,任何一个人都能随意碾死我们家。
小姑被赐婚给了宁远侯,家里一片担忧,我却是非常高兴。罗家势弱,若是能够攀附上侯府,便能够让我有时间去成长。
小姑是幸运的,遇到了虞衡昭!
小姑是不幸的,有个魏季礼。
魏季礼就是个疯子,得权之后,围杀虞衡昭,囚禁我小姑。
自小,我便一直防备着魏季礼,在他当权的一年多里面,我小心翼翼的将罗家藏起来,唯恐稍不留神,便会惹恼了他。甚至,我都从未想过要救小姑,我不敢。父母,弟弟妹妹的性命都系在我一个人的身上,虞衡昭所有的后手都捏在我的手里。连睡觉,我都要睁一只眼睛,甚至,有时候半夜,我要去父母弟妹的院子里查看,看他们是否还活着。
我都快要疯了,但是,我还要装作胸有丘壑,沉静稳重的样子,努力的稳住罗家。
终于,虞衡昭回来了,所有的委屈都化作了夺眶而出的眼泪。他说我做的很好。
魏季礼被虞衡昭杀了,新皇继位。我以为,我罗家的好日子到了。但是,我万万没想到,权势能够如此迷人眼,为了攀附定国公府,那么多的人想要逼死小姑。
其实,在那个时候,我也觉得小姑留不得了,这个时代,女子名声有损,便是大罪,更何况小姑被魏季礼囚禁一年多。只要她死了,便可有忠勇刚烈之名,对我罗家是最有利的。
小姑不堪流言蜚语,割腕自杀了。
我突然意识到我竟然有了这么恶毒的想法,那可是我的血脉至亲,我竟为了名声和权势想要她死。
那天晚上,我在祠堂跪了一夜。
所有事情平息了,小姑也离开了。
直到多年之后,表弟虞佑萱被送到京都,交由陛下亲自抚养。
当时,虞佑萱好友之妹,被人羞辱,失去了清白。家族为保名声,要勒死那女子。虞佑萱竟然闯进了人家祠堂,打了人家的族老,将那女子抢了出来。虞佑萱对外宣称:“清白从不在裙钗之下,若在,那世间男子没有几个是清白的。”
事情,闹得很大,好在,如今我已经进了内阁,跟着斗了很多年的死对头夜听雪,也进了内阁。我保虞佑萱,因为他是我小姑的儿子,夜听雪保虞佑萱,是因为夜听雪也是个离经叛道,怪诞不羁之人。
有我俩力保,再加上帝王袁仲显宠溺虞佑萱,这件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了。那个女子也最终是保住了性命,在她兄长的帮助下,建立了大冀朝第一个女户。我知道,这是虞佑萱的主意。
我一直以来恃才傲物,自以为天资聪颖,见到虞佑萱后,我才知道我终究是太过狭隘,墨守成规了,一方面感叹世间对女子太苛刻,一边又苛责着女子。我也是有母亲,有妻子,有女儿的人,只因为我习惯了自古以来男人掌控下的礼法遵教,一面批判它的不公,一面享受着它带来的利益。
京都,我改变不了众人的想法,便将唯一的女儿送去了北境,我无法改变世人看法,但是可以让女儿去更广阔的天空。
我听说在北境,女子与男子都可以经商,也都可以出门做工。甚至,不仅仅有休妻,还有休夫。我一面与众人一起批判北境粗鄙,一面庆幸我早早将女儿送去了北境。
如我所料,小姑此生都未再回京。女儿也看过了天高地阔,不肯再回京都这座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