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妩扶着身子往折叠床边挪去,等她一屁股坐下以后回过神来,才发现我已经眼眶通红。
她又再一次从酒气中清醒了过来,“秋秋!怎么啦,怎么哭了呀!”
我将整个房间再次打量了一番,有些哽咽,“你不是说,等夏天到了在你房间里开个空调,就一点都不热了。可是,空调呢?”
阿妩脸上的表情一僵,张了张嘴,却又只能生生咽下一口唾沫。
“哎呀,这不是刚建好房子嘛,还没来得及装修呢。”
她起身走到房间正中间,踮着脚尖转了一圈,兴奋道,“你不觉得我房间超级大吗?而且白天的光线也特别特别好,外面的天台还可以拿来种花种菜,而且住在顶楼也不怕潮,没有湿气的呀!”
她吹得天花乱坠,可我的眼里却只剩这一屋子的腌臜。
这根本不像一个普通女孩的房间,更像是一个仓库,像一个杂物房!
我敢说如果天台上真的种花种菜,阿妩这个所谓的房间里一定堆满了花盆和营养土!
因为这个房间看着就不正常,根本没有预留出安装空调的插座,建房子的时候不安排好电线,以后要装空调的时候不知又得多花多少冤枉钱。
我不信阿妩的爸妈想不到,我只能相信,他们根本也没打算安装空调,甚至根本没打算预留出一个属于阿妩的房间。
看着阿妩自欺欺人的笑,我的心脏像被压了一座五指山,沉重到无法呼吸。
阿妩的笑也逐渐僵在了脸上,大概是看出无法欺骗我了吧。
她缓步向我走来,抿唇露出一抹浅笑,像是看破,又像是释怀了一般。
“陈学长还在等你吧,别让他等急了。”
我张嘴咬住了下唇,硬生生憋回了眼底的泪光。
离开阿妩房间后,却又在楼梯口遇上了气势汹汹上楼的阿妩妈妈。
“阿姨,我回去了。”我神色淡淡的打了个招呼。
阿妩妈妈却只打量了我一眼,冷漠的“嗯”了一声后,便直直的往阿妩的房间走去。
我看着她不由分说开门进了阿妩的房间,而我的脚步却无意识的停在了台阶上。
这栋小楼的隔音并不好,在我听见门铃声的时候我就知道了。直觉告诉我,阿妩妈妈这一趟恐怕是来者不善。
我紧张的看着阿妩房门下漏出的灯光,想要下楼,却迟迟无法行动。
“你是不是当我傻子啊?我凭什么签字啊,这不是我应得的吗!我凭什么签字,你告诉我凭什么签字!”
果不其然,屋子里的说话声越来越大,逐渐演变成争吵。
“老大不小的人了,你还想指望我养着你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有你哥哥了知道吗!我告诉你,你今天签也是签,不签也得签!”
“妈的,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小猫咪是吧?上次的钱你说给哥考驾照,好,我认了,我一分钱没在问你要吧?这次又什么理由啊,你说出来我听听,我听一听你还有什么屁放!”
“没什么理由,这钱留着给你哥当老婆本。”
“哈哈哈你们真是彻底不要脸了!理由都不找了,开始直接明抢了是吧?”
吵架声越来越大,接着开始传出砸东西的声响,直到我听见了疑似打架的声响,终于是忍无可忍推开了房门。
阿妩蹲在地上收拾自己的行李箱,抬头看我时已经是满脸的泪痕。
见到我,两人脸上都闪过一抹诧异。
但阿妩的妈妈显然不甚在意,嘴角一勾便冷笑出声,“哼,走了以后就别回来,以后做鸡去卖都行,别想家里在给你掏一分钱!”
“阿姨,你怎么可以这么说阿妩呢!”我忍无可忍打算怼回去。
阿妩却拉起行李箱,另一只冰凉的手握紧了我的手腕,拉着我转头就往楼梯走。
“阿妩......”
阿妩不听我说任何事,提着行李箱就下楼梯,仿佛大力水手附身了一样,我差点以为她的行李箱里面是空的。
回到陈飞杰停车的地方,见着阿妩妆都哭花的模样,先是惊诧,转而连忙打开了后备箱。
我帮着阿妩把行李箱抬进后备箱里,这时候才发现行李箱其实很重很重。
阿妩面无表情的使着劲,像没有情绪的机器人一样,放完后便自顾自的上了车。
“学长,送秋秋回家吧,在麻烦帮我送到秋秋家附近的小旅馆。”
陈飞杰愣怔的点了点头,“行。”
一路上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或者说平常说话的总是阿妩,她一闭嘴,气氛也跟着降到了冰点。
我难以想象,一个母亲怎么可以用这么恶毒的语言攻击自己的女儿。
仅仅是因为,重男轻女?
我最后还是没有回家,陪着阿妩在旅馆聊了一整夜。
原来是政府打算盖高铁站,一开始租了阿妩老家的地当宿舍,后来高铁路线有改动,就打算直接买下来。
这钱到手按照村委会的意思,是要按照家庭人数分配的,但阿妩妈妈不想给阿妩,便打算让阿妩签字自己放弃那笔钱。
之前租地的钱,阿妩家以要交哥哥大学学费,要哥哥考驾照为由全部霸占,阿妩已经忍了许久。
这一次,直接用女孩子迟早要嫁人,不如留家里给哥哥存老婆本为由,彻底连表面功夫都不装了。
可以说是无耻至极,脸都不要了!
阿妩委屈的哭到了半夜,哭累了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在我们这种小城镇,地方小,人说话也土。
就算是重男轻女,我也可以理解一二,毕竟我奶奶当年也是逼着我妈连生三胎,就为了要个男孩。
可她嘴里吐出来的话,怎么可以如此恶毒。
不仅说阿妩在外找野男人,还说让阿妩去做鸡去卖!难道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女儿最后堕落了,她这个做妈妈的就会很光荣吗?
令我更恶心的是,阿妩还曾无数次说过,她的爸爸和哥哥对她不错。可吵架声在小楼外都能听清一二,阿妩的爸爸和哥哥却始终没有出现。
他们对阿妩不错,根本是建立在阿妩的牺牲和对阿妩的愧疚之上。
这种“不错”,何尝不是另一把尖锐的刀子,一刀一刀毫不留情地捅在阿妩柔软的心上!
阿妩沉沉睡去时,天边已经隐隐可见鹅黄色的暖光。
我一双悲愤的眼睛盯着窗外,内心却再也无法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