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义德脚步匆匆地追随李同显而去,仍旧跪在原地的菱修容,此刻的脸色却难看得很。
是她疏忽了。
她以为在孙晗湘自导自演安排的宫女和她本人都进了慎刑司后,昨晚的案子就算是结了。但她忘了此次负责查清来龙去脉的人是陶嬷嬷,是皇上的乳娘,那位可不是好糊弄的主。
孙晗湘在临死之前,还在喊冤,说什么有人踢了她肚子的话,这看起来可不像是作假。
何况,这中间还夹着个百里桐。
菱修容也不确定自己昨晚那一脚,百里桐有没有感觉到。
想到这里,她顿时感到周身发凉。
她厌恶孩子,因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孕,所以才更加厌恶怀有身孕的嫔妃。
但她心里也很清楚,就是因为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孕,所以李同显对她很放心。
她不可能成为仗着皇子就能横行后宫、插手朝政的后妃,她这辈子都只能仰仗着她唯一的男人,只能靠着李同显。
但这不代表她心里没有遗憾。
人总是得陇望蜀的,欲望无穷。有了宠爱,她也想要孩子这样的保障。可是,她不会有,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而自己永远得不到的,旁人却能轻易拥有,她也很难永远理智地保持平常心,没有一点妒忌。
那一脚,只是她在冲动之下,趁着场面混乱时,做出来的举动。
她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不会被人发现。
但是现在,菱修容忽然变得不是那么确定了。
皇上会相信孙晗湘的话吗?他会不会真的已经怀疑到了自己头上?不然,又怎么解释今日对她的冷淡?
菱修容真是想多了,现在换做任何一个人,李同显可能都看不见。
自打段荣过来后,李同显就再也控制不住,脑子里只剩下了纪青霭那道倔强的身影。
她从小身体就不好的。
李同显脑子里一片混乱,一会儿觉得昨夜跪在自己面前的那道身影格外可恶,一会儿又觉得昨晚自己就应该给纪青霭一点厉害尝尝,让她知道什么是皇权。他忍不住想着,若是昨夜他懒得听纪青霭那么多废话,直接将那黑衣少年拿下,然后把纪青霭送回到蓬莱宫看管着,怕就没有今日请太医这一遭了。
他就应该强硬将人带走。
李同显到的比太医还快。
他进院子的时候,院门口就堵着两个三个宫女。
看样子,除了春麦在里面照顾生病的纪青霭之外,纪青霭身边的三个贴身宫女都在外面的御林军拒绝请太医后,在门口想办法。
李同显到的时候,正好看见以夏菽为首的三人,想要冲破御林军的防守。
御林军的防线是那么好冲破的吗? 何况,就凭着她们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若不是因为御林军早就得了自家大将军的命令,不可伤到院子里的这群姑娘们,怕不是在夏菽她们第一回冲上来的时候,就已经拔刀出鞘。
李同显一出现,夏菽是最先看见他的。
这时候夏菽也不管之前自己肚子里有多少气了,在看见李同显的瞬间,她几乎就跑过去,“扑通”一声,直愣愣地就跪在了地上。
哪怕现在在院门口都还很嘈杂,但夏菽跪下时的那脆脆的膝盖骨跟地面相磕的声音,也能让在场所有人听得明明白白。
夏菽在跪下来后,不由分说就朝着李同显哐哐磕头,“求皇上,求求皇上救救奴婢主子吧!主子她烧得很厉害,求皇上请太医过来看一眼吧!主子她……”
夏菽这话还没有说完,就只感觉到前一刻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就消失在了自己跟前。
张义德这时候“哎哟”一声从后面跟了上来,可怜了他身上没半点功夫,腿脚也不如自家主子。他家主子脚步生风一路走来,他几乎是在后面放着小跑,跑了这么长一段路,现在喘得不行。那张圆圆胖胖的,平日里看起来白乎乎的脸蛋,现在涨得通红。
“夏,夏菽,夏菽姑娘……”张义德气喘吁吁,“太医马上就到,你还是赶紧进去吧,皇上指不定要问,问话。呼,你们,你们身边这些伺候的人,怎么还跪在这儿?”张义德断断续续好不容易气都没喘均,先把话说完,手里的拂尘像是赶鸭子一样,吆喝着人进去说话。
夏菽只听见了张义德说的那句“太医马上就到”的话,她神情顿时一喜,随意用袖子抹了一下满是泪痕的脸,“张公公,太医真的来了吗?”
张义德还在喘着粗气,那小眼睛一翻,“当真!”
夏菽飞快冲着他一福身,“多谢公公。”
说完这话,夏菽赶紧转身去了院子。
李同显人已经站在了纪青霭的床前。
不过半日不见,但眼前躺在床上紧闭着眼眸的女子,好像遭了大难。
纪青霭的唇瓣有些发青,虽然发着热,但是脸上看起来却是一片惨白,还隐隐的带着点青色。
李同显立于床头,那双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怎么回事?朕离开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哑得厉害。
春麦已经跪在了地上,声音里带着哭腔,“主子从小身子就不好,每年冬日,老祖宗都会遣人将主子送往南边。那边日头暖和,主子才不会生病。昨夜主子一人在冷宫里,殿内透风,连个火盆子都没有。再加上她心里压着事儿,等奴婢们过来后,她的就倒下了。”说完这话后,春麦其实还想要提一句谢公子的事,但想了想,这话最终在嘴里打了个囫囵,最后还是被她给吞进了肚子里。
“她现在如何?”李同显坐在了床边,伸手将纪青霭的那双手放进了自己的手心里。
春麦:“受寒后,发热,诱发了喘症。奴婢已经给主子喂了救急的药,但那药丸也只能缓解片刻……”
李同显才明白为什么现在纪青霭的脸色看起来不是潮红,而是青白交加。
这是喘不过气来了。
因为明白了这一点,李同显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太医到什么地方了!”李同显没再理会春麦,扭头看着张义德冷声问。
就算是不看此刻李同显面上的表情,张义德也知道自家主子如今所剩的耐心肯定不多了。
“段大人已经背着人在路上……”张义德回道。
段荣是真的在背着人在宫里狂奔。
太医院的常祚余年纪已经不算小了,再加上本身也是个慢性子,又不会武功。刚开始段荣在前面走得飞快,常祚余在后面背着药箱子跑得气喘吁吁。后来,段荣主动拎走了箱子,可是这位太医院的院使的那双小短腿,实在是比不过段将军的这双大长腿,哪怕都快要抡成了风火轮,也追赶不上。
最后没办法,段荣也不管这位院使愿不愿意,直接把人给扛在了肩头,飞奔而来。
常祚余什么时候被人这般粗鲁对待?何况大将军的肩头都是一把坚硬的骨头,这一路来,差点没把他的胃给顶穿!
等到常祚余到冷宫时,他都还没有看清楚眼前这是个什么情况,气都还没有喘匀,还想干呕,只见面前就出现了张义德那张白白胖胖的脸,下一刻,他人就被拉进了殿内。
常祚余这时候才看见穿着一身暗纹的龙纹玄衣的皇上就在此处,眼下再怎么想吐,他也得咽回肚子里去,顺带着将张义德和段荣两人都放进翻江倒海的五脏六腑里,用酸水给涮一遍,方解心头之怒。
常祚余下意识要参拜,但却被李同显一句话给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