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去机场，在午夜。
凌晨的明海，对裴祈淮来说不陌生。
在航星的顶楼，眺望明海城的所有灯火。冷风——偶尔也夹杂着冷雨点，从裴祈淮的面上刮过，有时却把他的脑子吹得更加混沌冲动。
但，航星顶楼的护栏，装得很高。墙角监控的红灯也持续闪烁着，尽职尽责的保安，也是经由他审查过的。
尽管那些念头不止一次在裴祈淮的脑海中肆虐猖狂，最后的最后，他还是会老老实实地下了楼梯，回到办公室，继续靠没完没了的工作麻痹自己对向书微的想念。
向书微坐在副驾，极其自然的。忽的扭头看裴祈淮，故意道：
“之前为什么不让我坐你的副驾驶？”
裴祈淮踩下油门，语气平缓。
“不让你坐，但也只有你坐过。”
……
车上公路。午夜的明海，路况畅通极了。但裴祈淮并没有因此开得很快，在红灯前停下的那刻，便扭头看向副驾驶的向书微。
“第一次来明海是什么时候？”
向书微笑笑，语气刻意随意。
“就，刚分开那年的，跨年夜啊。”
跨年夜。
对他们来说，都不只是跨年夜，更是他们的恋爱纪念日。
跳动的红色数字，从7到0，像是提醒着他什么。裴祈淮松开刹车，声音沉稳。
“过去纪念日礼物，想要什么？”
向书微看着车窗上自己的笑颜，朝玻璃上哈了口气，从心地画了个笑脸。
“我要给你的礼物还没给你呢，话说——”
“我喝醉后，对你又啃又咬你什么感觉啊？”
“我以前都没喝醉过，我都不知道自己的酒品原来那么差，还好碰到的是你。”
“嗯……”裴祈淮出声。
让他想想怎么编，这件事也得瞒着她。因为做法不太道德，还擅自接了她的电话，宣誓主权。
而且为了以后，她不会在别人那里随便喝醉，他最好还是让她坚信她的酒品不怎么样的念头。
“什么感觉？不该再任由你喝醉去祸害别人，不然我要去警察局保释一个轻浮的女流氓。”
向书微撇嘴，用力摇头，肯定道：
“我才不会再喝成那样！用不着你保释！”
裴祈淮勾唇，忍住自己眸中得逞的愉快。
……
两人到机场的时候，飞机还没到。
坐在灯光敞亮的候机厅，人不是很多，他们坐在同一排的椅子上，向书微歪头，枕在裴祈淮的肩上，望着航空楼巨大面积的玻璃窗，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怎么称呼她？”
裴祈淮微微思索，道：“表侄女。”
末了一秒，裴祈淮继续补充道：
“关系不是很近。我妈妈那边重男轻女，所以我妈妈和她的那些兄弟姐妹，关系不算亲密。”
“你不用有负担，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向书微点头，又想到别的，好奇地发问。
“那你小时候会跟他们玩吗？”
“不会。”
裴祈淮毫不犹豫。
“一般和秦弋他们玩，上回你见过的。”
向书微点头，一下子就想到了程诚一那个人。
虽然现在她和裴祈淮和好了，但是直觉告诉她，好像直接问裴祈淮，程诚一是不是不太喜欢她这件事不太好。
她也有程诚一的联系方式。之前没敢和他闲聊，但现在她和裴祈淮和好了，是时候约他出来聊聊天，解决解决可能存在的误会。
向书微心中做好打算，余光里瞄到一位男士手中提着的公文包，面色一瞬变得有点儿严肃，连忙道：
“你昨天没上班，今天也不上班，没事吗？”
昨天因为她喝醉，两个人第二天在床上醒来的时候都迟了。
向书微回房间，看手机的时候，看到江心月问她今天为什么请假，就知道裴祈淮帮她请假了。裴祈淮能联系到明海杂志社的人，对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堂堂裴总，给杂志社打一个电话，帮她请个假，轻而易举。
但向书微有点心慌，她不太确定，裴祈淮就那么一个电话的功夫——而且可能这个电话也不是他亲自打的，会不会知道一些她刻意隐瞒他的在工作上的一些事。
除了那一次，有人拍了裴祈淮车的照片，向书微跟他说过。其他在杂志社发生的任何事，向书微都没提过。
工作当然不是一帆风顺的，一个25岁的非应届的但没有任何工作经验的成年人，遇上一个会把私人情绪带去工作的组长，结果就是——
这将近两个月来，不断改版最后换成第一版的新闻报道，或者是在周例会上，当众批评她做的东西不好，又或者是故意把零零碎碎的工作都交给她，甚至跑腿，这些情况等等，对向书微来说，都屡见不鲜。
这些事情，向书微其实不想裴祈淮知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也没多放在心上，她没当回事。
但现在，裴祈淮如果知道了，可能——不太妙。
……
现在是凌晨两点，距离预计的下飞机的时间还有15分钟。回到兰庭华府，快的话，也要三点，收拾收拾就快四点。
那裴祈淮最多能睡三个小时多一点儿，就要去公司，怎么也不合理。
所以向书微默认裴祈淮今天也不去公司。
但航星那么大个公司，两天老板不上班没关系吗，又不是像她这样，发两条请假短信，就有人解决完剩下一切的。
“下午，下午去。”
向书微闻言，腰就要挺起，头就要仰起，两秒后，重新老实地靠回裴祈淮的肩膀上。
裴祈淮做事有自己的安排，工作什么的，她还是不瞎掺乎，做好他靠谱的后勤部。
向书微张张口，道：
“那我今天下午我陪她逛吧，送她去演唱会门口，明天在她回去之前，我也陪她随便逛逛。”
裴祈淮嗯了一声，忽的灵光一闪，黑眸轻颤。
“上回，我们去看音乐剧的那回，你好像对附近很熟悉？你在明海逛过很多遍吗？你，没去过，航星？”
怎么可能没去过。
已经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向书微声音明媚，肯定道：
“去过啊。”
“但，没有看见过你。”
随着向书微的话，有一个荒诞的猜测在裴祈淮的脑子里愈演愈烈，他暗自平稳了好几次呼吸，才慢慢道：
“你在去年的九月，有没有一次在下午，五点十五分的时候，出现在航星对面的咖啡厅门口？”
轰鸣声中，飞机降落。他们的周遭，有人站起。他们却岿然不动。
向书微的脑子嗡嗡作响，扭过头后，她颤动的眼瞳清晰地看见了裴祈淮脸上的不可置信。
她说不出话。
他的语速极为缓慢。
“灰色大衣，低马尾，白色口罩，黑裤子，白球鞋。”
向书微的呼吸止住，额前的一缕发丝骤然随风飘动。她看见，裴祈淮的唇瓣一张一合，肯定无疑，字字清晰。
“我看见你了。”
无数次的幻觉中，原来——
我也有真的看见过你。
男人乌黑的眼眸，这一刹那，像落进了永恒不变的星光，璀璨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