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勇在凳子上坐下,目光盯着高翠珍。
早年间出去闯荡,一把大刀横在脖子上都不带怕的。
许是老了,也渐渐变得怕死了。
这娘们真不要命的疯起来,他们两个都要跟着倒霉。
“李田,过来!”
李田听着他沉重的语调,心里一咯噔。
太爷是什么样的人村里谁都清楚,从他们进门的第一句话,便明白这件事情会善了。
低着头走到他身旁:“太爷。”
裴勇叹了一口气:“这事不能告官,传了出去,永富将来怎么娶媳妇?想想你的孙子,他今年八岁了?”
李田点头。
“再过个四五年相看亲事,谁家姑娘愿意嫁到你们家?”
“太爷,我孙子又没缺胳膊少腿,还怕找不到媳妇,真在附近找不到,去远村子给他买一个回来。”
裴树剜了他一眼,没脑子的东西,也就能在家里摆摆谱,出了门啥都不是。
“李田,旺家断了三根手指,你去告官,县太爷不会判高翠珍死刑,打一顿板子放回来,要么让你休妻。”
“哪怕坐牢,一年两年出来,不会一辈子在牢里呆着。我和太爷的意思,这件事情没必要闹去官府,旺家也不是一点没错。”
“高翠珍嫁到你们家多年,生了孙子和孙女,家里家外忙活着,旺家一点不如意,拳打脚踢。”
“是,村里是不少打婆娘的,可谁家像你们这样打,兔子急了还咬人,旺家落得这般,你能说他一点错没有?”
李田铁青着脸色,辩解道:“收着手,哪能真往死里打,旺家再不是,高翠珍拿刀那就是谋杀,我去官府告她谋杀,县太爷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裴勇望着床角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李旺家,眼神里闪过嫌弃。
打婆娘的时候挺威风。
“你说高翠珍谋杀亲夫,证据呢?告官讲证据,不是你说谋杀就谋杀,县太爷不会听你一面之词。”
李田抬头,指着围观的人群:“他们是人证,还有我婆娘和孙子,他们都是人证。”
裴勇冷冷瞥了一眼,语气平静:“你们看到高翠珍杀人了?”
众人连连摇头。
“你们、你们明明看到了,高翠珍谋杀亲夫,你们别忘了,做伪证也是要坐牢的!”
李田气急,关键时刻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在他身边,都是一群顺风倒的墙头草。
吴麻子的婆娘张小燕开口:“我们真没看见,怎么给你作证?那天我们来的时候,你儿子已经躺在地上晕了过去,我们没亲眼看到高翠珍拿刀砍人。”
“对。”王红月点头,“大家伙听到声音一块来到你家,就见你儿子和孙子躺在地上,高翠珍坐在地上,吓得失了神。”
“李田,你可不能冤枉我们做伪证,我们是真的没看见。”
她们说得是实话。
离得近的或许看到了什么,但都不想多管闲事,只字不提。
其她人也跟着附和。
不仅仅是不想多管闲事,也是怕自己被牵连,更重要的是太爷和里正,要是得罪了他们两人,那村里可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了。
李田忽然想起来,回来没有看见钱来弟和孙子。
“那个死婆娘呢,躲哪去了,让她滚出来!”
说罢就要出去找人,被裴树拉住。
“他们在外头。”转头喊,“李田家的,把永富一块带进来。”
李田不甘的回到原地,他原本想着借口出去找人,能躲开随时会发疯的高翠珍,结果……
他怀疑裴树是不是看出来他想逃跑,故意把他拉住,不让他走。
“我不去我不去!那疯婆娘想杀了我,她想杀了她亲生儿子,我不要那疯婆娘做我娘!”
李永富在钱来弟怀中挣扎,想挣开她的双手逃走。
小孩的力气哪抵得过大人,被牢牢钳制住。
“啊!!”
钱来弟疼得松开手,捂着被咬出血迹的手腕。
这死孩子居然敢咬她,换了平日,再怎么宠着也要打一顿。
吴麻子大喊一声:“别让他跑了!”
眼看着他要跑出篱笆门,一道身影挡住了去路。
李永富抬头,望着裴青生幽暗的眼眸,害怕的后退两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我不进去,我不想死,我不要疯婆娘做我娘,我不进去……”
换了别人家孩子哭得这般凄惨,早就有人心疼上前哄着了。
李永富的德性不讨喜,平日里宠得不得了的钱来弟,也不上前哄他了。
裴勇头疼道:“裴山,丰收,把他们俩带进来。”
他们俩常跟在里正和太爷身后办事,村里人都说他们是狗腿子。
裴山望着地上不停翻滚,蹬着双腿的李永富,心中无奈,早知道不过来凑热闹了。
和裴丰收两个人,一左一右,抓着两条手臂,送进了屋,又连忙退出去。
钱来弟畏畏缩缩地站在门边,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裴勇敲了一下拐杖,盯着还想作闹的李永富:“再哭我把你嘴缝起来,一边站着去,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你想没想过你娘这些年过的啥日子。”
李永富跑到李田身后,紧紧抱着他的腰,小声抽泣。
“唉,太爷吓吓你,不是真的要把你嘴缝起来,岁数大了,听不得吵,被你这一吵,头又开始疼了。”
裴树关心道:“太爷,要不您回去歇着,这里有我。”
“你来办,我不插手,就在这坐着,看谁敢闹事!”
他扫了一眼李家几人,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
李田这时开口:“里正的意思,高翠珍砍断我儿子的手指,我这做老子的不能给儿子讨回公道,事情就这么算了?”
“你想讨回公道我们不阻拦,但是不能告官,闹大了,村子里名声不好,想想你孙子,想想村民。”
“家家户户都有闺女和儿子,不能因为你一家事,害了整个村子,你不是要找回公道吗,高翠珍在你面前,你找她讨回公道。”
来的路上和太爷商量好,若李田执意报官,村子里不能留下他。
他前脚走,后脚把他们一家赶出村子,绝不能连累出云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