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然此言一出,原以为会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岂料众人都并没有什么反应。
众人:你说得对,但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这孩子上学堂睡觉已经算是最听话的一集了。
句荷抬头看了看自己周围面无表情的人群。怎么冷场了?
于是句荷主动请缨上阵。
“苏二小姐说得对,我这样没有上进心的人如何配在学堂这么神圣的地方待着呢?我现在就走!绝不污染这片伟大的土地。”句荷愤愤点头,拔腿开溜。
然后被句莲和武夫子一人揪住一节手臂吊在空中。
啧。你俩要做风干腊肉啊。句荷只能翻白眼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是我的学生,如何教导亦是我句氏之事,还轮不到外人来说三道四。”武夫子冷冷开口。
“苏二小姐,今日之事,却有蹊跷,只怕句荷确实是看见了什么。我需得将他带回去,仔细问问来龙去脉才行。“句莲亦替句荷解围道。
苏然蹙眉,不理解句莲为何要屡次维护这个嚣张狂妄、愚蠢透顶的废物。
“堂堂句氏少主,苏氏家主之孙,你何必要为一个庶子说话!”
“苏二小姐,我已说了多次,他是我弟弟。弟弟有错,我这个做哥哥的自会管教。苏二小姐一而再,再而三失口乱言,便是不将我这个所谓的血脉至亲放在眼里。”句莲实在亦发了脾气,直截了当告诉苏然,不敬句荷便是不敬他句莲。
句荷与苏然同样意外。
她当然不会看不出苏然是在替句莲愤愤不平,才屡次出言讥讽她。但是句莲不领情便罢了,居然还反过来驳斥自己表姐。这是个什么道理?
句荷看向句莲。但因她此时还被二人吊在空中,因此在他人眼里多少有些可怜相。
句莲将句荷抱回自己怀里。
“苏二小姐,我敬你与我母亲是姑侄,亦敬你苏氏门楣,才无谓猜忌,将你带进学堂。但未料此间惹出祸端,还望苏二小姐自行离开避嫌。留我句氏自理家事。”句莲从容不迫地直视着苏然,手上却悄悄轻拍句荷的脊背,似是哄慰。
句荷歪着脑袋默默看着句莲,带着些困惑。
苏然费力不讨好,恼羞成怒地瞪着句莲。良久,终是一甩长鞭抽裂了句莲身前的一张桌椅,愤然离去。
句莲未曾闪躲,连眼睛亦未眨过。
武夫子淡淡地瞥了两兄弟一眼,言道:“大少爷,句荷今日还有课,你若有事,还是待下学再来寻他的好。”
奇了怪了。句荷纳罕之色愈重。平时一个二个不是骂我就是罚我的,怎么今日还抢着维护上我了?怪瘆人的呢。
句莲将句荷稳稳当当地放到地上站好:“句荷还小,往日里在学堂胡闹,多有顶撞夫子,还望夫子恕罪。”
句莲向着武夫子微微颔首。
这怎么还替我道上歉了?句荷摸摸鼻子,愈发不解。
武夫子亦淡淡点头,并无过多责怪的意思。
“今日句荷却是实在闹得太过。请武夫子重罚。”句莲仍看着武夫子,口中却冷冷吐出此言。
啊?句荷瞪大了眼睛。你不刚刚还,欸,你,你学变脸的啊你?翻脸比翻书还快?
“不知大少爷以为,何等惩戒才足以让句荷从此警醒,不敢再犯呢?”
“就让他在学堂门口蹲上十二个时辰的马步吧。”
“十二个时辰?!你要我死啊!”句荷惊异开口。那可是一整天啊!我才三岁啊喂!
“屡教不改,满口胡言!家中是对你太骄纵了些。”句莲当即斥责道。
“那也不能……”句荷还欲再辩。
“好了!此事已定。有劳武夫子监督。十二个时辰,一刻也不能少。”句莲言毕,拂袖而去。
你早说还有这出啊。那我还不如干脆跟你娘家人打一架呢。句荷闷闷不乐地站在原地。
“你听到大少爷说的了。开始吧。”武夫子拍了拍句荷的肩膀,当下便领着一众人离开了教室,独留句荷在此。
苏然当日便离开了句家城。
句莲一回府便去了句老爷的书房。
句老爷正在书房中提笔写字。
“苏二小姐走了?”句老爷没有抬头。
“走了。”句莲回答。
“为何走的。走之前亦不知同我告礼。”
“她进了学堂,闹了一通,便走了。”句莲舍去了句荷在此事中的重要性。
“呵。”句老爷冷笑一声。
他放下笔,背靠木椅,两手把于扶手之上,细细摩挲木料的质地。
他是句氏的家主。这里是句家城。城中有什么事是他在一刻之内不能一清二楚的呢?
“为了一个庶子,同苏家闹得不愉快,值得吗?”句老爷发问。
句莲蹙眉:“句荷是父亲的儿子。”
“你不是不认吗?”
句莲默了默:“儿子不敢。”
“不敢?”句老爷看着句莲那张无悲无喜,好像从来不会因任何人、任何事而有丝毫妥协的臭脸,怒意便止不住地沸腾。
句老爷闭眼冷静稍许,淡淡道:“我看你一向是只知有母,而不知有父的。今日知道在苏家人的面前维护句氏,也算是有些长进。”
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敢随口便要进句氏的学堂。苏家人祖传的目中无人真是代代不息。句老爷本就对此事不满,但碍于亲家这层关系在,来得又只是个小姑娘,也不好当面批驳什么。句荷这一闹,却是阴差阳错的正合了他的心意。
他这个小儿子倒真算得上是他养的一条好狗。既可爱,又懂得对外人狂吠。句老爷手指轻叩扶手,对句莲叮嘱道:“你今夜写一封道歉信给你外祖,将此间的事情说明。就说,是苏二小姐非要进学堂不可,句荷无知,冲撞了苏二小姐。如何措辞将此事之根本归结到苏二小姐身上,你应当明白吧。”
句莲愣了愣,没有应声。
“不愿意?”句老爷沉了眉目。
“儿子会写信给外祖说明此事。”句莲低声道。
“嗯。出去吧。”
“是。儿子告退。”
句莲退出书房。阿松正在外间候着,等着父子俩谈完要事,便将茶水送进来。
句莲对着阿松微微颔首,径直离去。
阿松这才端着茶水进门。
“老爷。”
“嗯。”
句老爷淡淡应了一声,阿松将茶盏放在桌上。
“阿松,若是句莲这几日有信件送出,或是让他院里的人外出办事,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将其拦下来,先把书信给我过目。不可让句莲知晓此事。”句老爷到底还是不放心自己的亲儿子。血脉至亲啊,谁知道句莲会对他的血脉至亲说些什么呢。
“老爷是担心苏家人不肯因大少爷的一封书信便善罢甘休吗?”
句莲难得顺从地听句老爷的指令行事一次。阿松不明白句老爷为何还要戒备着句莲。
句老爷自然不会对一个下人轻易吐露自己的心声,即便是最亲近的下人。
句老爷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有什么可不善罢甘休的。大不了就将句荷交出去任他们处置便是。反正此事也是他自己惹下的。我都送了个儿子给他们交差了,苏家难道好再说什么?”
阿松愣然:“可小少爷……”
“什么小少爷。庶子罢了。”句老爷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