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爱人日复一日的朝夕相伴下,陆勉整个人看起来倒是开朗了不少,当年那个阳光活泼的小太阳似乎又回来了。
他不会再因为病痛的侵袭感到焦虑,也不会再为了尚未到来的离别惶惶不可终日。
而促使他完成这一历史性转变的,正是江云礼几经权衡之后的妥协……
随着躯体逐渐失控,陆勉心里多了一个无法诉诸言语的期待,那便是那个尚未完成的“公主抱”。
这些年,他其实一直都在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再次将清瘦的爱人抱在怀里,只是,他不敢将这个愿望说出口,怕成了空谈,更怕成为江云礼肩头的重担。
因为不愿让这份过于沉重的爱意成为年长者往后余生难以释怀的枷锁,他便只能一直隐忍不发。
然而,正所谓凡心所向,素履可往,陆勉因为心有所系,所以即便前路漫漫,他亦走得步步坚定。
好在上天到底还是愿意垂怜于他,让他在经过一段艰苦卓绝的康复历程后终于可以再次使出些许力气,尽管这力道尚显微弱,却足以点燃他心中那盏几近熄灭的明灯。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午后,他终于鼓起勇气向他年长的爱人提出了那个一直被他深藏心底的愿望,带着无尽的虔诚与期待……
“江先生,我最近恢复得挺好的,你能不能,让我……再抱抱你?你放心,我这次一定会特别小心,一定不让你摔着”
作为一直长在陆勉怀里的男人,江云礼这大半辈子确实也没怎么走过路,他走路的次数满打满算加起来可能还比不上陆勉抱他的多。
只是,自从陆勉患病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被人抱过,准确来说,是他抗拒被除陆勉以外的其他人抱,所以基本上只要他人还是清醒的,就都会坚持自己走路。
哪怕身体情况一直都很糟糕,但他还是能撑下去,因为他不想让他的小家伙有心理负担。
然而,即便此时的他已经习惯了脱离爱人的怀抱独自生活,但在这一瞬,猛然听到那孩子这样小心翼翼却又满怀希冀的请求,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眼。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又何尝不想再被自己心爱的小家伙抱在怀里呢?只是,他可以吗?他能吗?
“小勉,你不要这样,我没你想得那么娇气,我可以自己走的,你看我这不是走得挺好的吗?”
年长者话里话外都藏着几分慌乱,他试图用行动向自家爱人展示自己的独立能力,即便一直走得颤颤巍巍,却始终坚持着不肯停下。
陆勉见状也有些心疼,不由分说地从背后环上了他愈发清瘦的腰身。
“江先生,你肯定知道的,我并不是在质疑你的能力,更没有觉得你娇气。我只是……只是想抱抱你,就像以前一样。
这是我的愿望,也是我心底最真挚的渴求,不要拒绝我,求你了。
我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就是因为我一直都想再抱你一次,如果你……你拒绝我,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你救救我,救救我吧……”
听到这话,江云礼身形一颤,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你这又是何苦呢?我们不要再强求这些了,我只想你好好的,至于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不,你在乎的,你肯定在乎的!你摇摇欲坠的背影告诉我,你在乎,你需要……
我想抱你,哪怕我的力量微不足道,我都愿意一试,求你了,给我一个机会吧,让我再抱你一次,好不好?”
江云礼沉默了许久,迟迟不曾给出回应,陆勉的心随之紧缩,心中的疼痛与怜惜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地困在一座名为“江云礼”的囚牢之中,不得解脱,却始终甘之如饴。
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怀抱,把下巴小心翼翼地抵在年长者的肩头,感受着对方微微颤抖的躯体,眼底充斥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决然。
“江先生,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东西都是可以用言语去衡量的,比如成就、比如财富,甚至是痛苦。
但唯独爱,它超越了所有界限,它让我在每一个绝望的夜晚都能找到继续前行的力量。而你,就是我的光,更是我坚持下去的意义。
你的拒绝会让我觉得我很没用,如果是这样,我当时还不如找个地方了此残生呢,干什么受这么多苦啊……”
陆勉话音刚落,年长者的眼眶终于是承受不住心底翻涌的情绪,泪水悄然滑落,不知不觉便打湿了衣襟。
他不自觉地转过身来,那双湿漉漉的眼睛里藏着多得数不清的情绪,有心疼,有不忍,有着急,但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江先生,告诉我,你到底……想不想让我抱你?”
“我……”
“告诉我,你到底想不想让我抱!如果你说你不想,那我现在马上走,我会去一个你再也找不到的地方,我会一个人死在那里,没有人发现我,没有人给我收尸,直到我变成一堆没人要的白骨……”
“不,不要,别说了,别说了!”
看着小家伙这般决然的模样,江云礼心头一阵酸楚。他又何尝不愿答应他呢?只是,这人的肌无力症状才刚有改善,他又如何能陪他一起胡闹呢?
“小勉,我太重了,你抱不动的,这样做只会让你的病情加重,不值当的!”
“你……你都没有试过,你怎么就能确定我抱不动?!!!
你知道我为了能重新把你抱起来付出了多少努力吗?你怎么能忍心就这样轻易地否定我呢?!!!”
“我……我没有否定你,我只是……”
“好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对我来说,只要能够再次把你抱起来,哪怕只有一瞬,也足够了。”
就在年长者还在思考该如何组织语言的时候,陆勉的情绪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再难抑制,他猛地向前一步,伸手就要去揽过男人的腿弯。
然而,还未等江云礼有所反应,陆勉却骤然失了平衡,整个人径直往前栽去。
“小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江云礼本能地伸手稳住了陆勉摇摇欲坠的身形,但自己却也因此失去了重心。
两人没过多久便彻底失去了平衡,以一种极为亲密而又略显狼狈的姿态摔在了地上。
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年长者的后背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地面,猝不及防的钝痛自脊背传来,但他却无暇顾及,满心满眼都是此刻正被自己护在怀里的小家伙。
“小勉,你怎么样啊?有没有摔着?”
“我没事,倒是你,肯定摔疼了吧,我这就扶你起来”
陆勉边说边准备起身,但挣扎许久身子还是不听使唤,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一点劲儿。
眼瞅着小家伙因为起不来急得都要哭出来了,江云礼心头一阵慌乱,只好静下心来耐心地安抚他的情绪。
“小勉,别着急,先冷静下来,集中身体的力量,慢慢来,我还等你把我扶起来呢”
“我……我会努力的”
陆勉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努力平定自己慌乱的心跳和颤抖的双手,过了许久才终于把自己一点一点地支撑起来。
“江先生你看,我一个人站起来了”
“嗯,我看到了,我的小勉真棒!”
“那我现在扶你起来”
“不急,再让我缓缓吧”
“可是……”
“好了,没有可是,确实是有些疼,让我歇会儿吧”
“那……让我扶你坐起来,好不好?”
“好,那就依你”
在陆勉的扶持下,江云礼终于艰难地坐直了身子,这一动,后背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但他只是不自觉地吸了口凉气,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生怕惊扰了小家伙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
“都是我不好,害你摔成这样……”
看着爱人这一脸自责的模样,江云礼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但脸上还是挂着一贯温柔的笑意。
“没事的,这不怪你,是我自己没站稳。只是,你以后可不敢再这般冒失了,医生也说了,你现在这种情况摔不得,要是真的摔出个好歹,我该怎么办啊?”
“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小心,让我帮你揉揉背吧,好不好?”
此时的陆勉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胆怯,江云礼见状自然着急万分,看样子,这孩子怕是心里有结了,要是不给他打开,怕是要出大问题……
“小勉,不要害怕,你想做什么都好,我从来都没有否定你的努力和付出,你愿意抱我,那我就让你抱。只是,我不愿让你为了抱我勉强自己,更不愿让你因此受伤,所以刚才才没答应,你别多想,也别生气,好吗?”
听到这话,陆勉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泛红,他连忙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无从遮掩的急切。
“我没有多想,更没有生气,倒是你,可别又钻牛角尖了”
“哦?是这样吗?那你刚才还说要去一个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还说要变成一堆没人要的白骨,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话很吓人啊?我要是哪天突然死了,那肯定就是被你吓死的。。。”
“对不起,是我刚才没控制住情绪,我不该说那种话,我跟你道歉,你原谅我吧,好不好?”
“好了,知道错了就好,以后别再说这些话了,你也知道,我胆子小,经不起吓,你这种话要是再来一次,我这条小命可就真的得交代出去了,到时候说不定还得麻烦你送我一程呢。”
虽然只是玩笑话,但陆勉还是不由自主地当了真,连忙伸手捂住男人的嘴,脸上写满了控诉。
“那你也别总是把这种话挂在嘴边,我不爱听,我也会被吓着”
“好,那我们都不说了,你可一定要好好的……
告诉你个秘密吧,我一直都很期待再次被你抱起来,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地保护自己,要记得,我一直都会等你,等你再次把我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