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瘦的腰肢被死死的抱住,江月牙喜极而泣,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眷恋:“……哥哥回来了。”
绫竹轻轻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衾无冕的储物器是高阶储物器,可以短暂的储存活物,将藏在其中的阿南放在了床上,她有些疲惫的按了按眉心。
绫小鸦已经将刚刚掏出来的人心给吃了下去,此刻冷冽的面容上血糊糊的,乍看上去还有点恐怖片的味道。
绫竹朝她招了招手,绫小鸦瞬间变回了渡鸦的模样,重新落回了她的肩膀上。
奖励性的摸了摸小小的脑袋,绫竹又塞给了她一个洗髓丹。
床上的阿南还并未醒来,江月牙凑过去看了看他,心里有些小伙伴平安回来的高兴,又有一点说不上来的失落。
外面的月色清亮,绫竹靠在窗边,海风吹起她细碎的发丝,渡鸦站在她的肩膀上,江月牙抬头时恰好看到了这一幕,清俊的青年像是要在此刻乘风而去,消失在她的面前。
心里陡然一紧,她没由来的从心底升腾起了难以言喻的恐慌感,本能的上前几步攥住了她的手。
绫竹垂下眸子,与她对视。
江月牙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会突然做出这样的动作,她骤然察觉到自己的失礼,慌忙地收回了手。
绫竹轻声问:“怎么了?”
江月牙并未说话,双手背在身后,抿着唇,轻浅的眸子带着些许窘迫,但是还是鼓起勇气,讷讷道:“……你在难过吗?因为那些人?”
绫竹蹲下身子,神色带着说不上来的倦,伸手将她的发丝轻轻拢在耳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江月牙有些茫然,下意识的顺着她的话想了想,她原本的打算就是早日治好自己的脸,攒钱将脸上的胎记祛除,但是至于祛除之后的事情,她很少去想,因为太遥远了。
绫竹摸住了她的后脑勺,轻声道:“你长得很漂亮,你可以去做很多事情了,那些社会上的恶意不会再无缘无故的对向你,但是漂亮有漂亮的恶意。”
江月牙已经读懂了她话语之中隐晦的意思,心脏骤然沉了下去,咬住了下唇,杏眼里茫然地氤氲出了水雾。
“你……你不要我了吗?”
明明她已经变漂亮了啊。
绫竹的微微一暗,手上的动作也顿住了。
江月牙不是第一次被抛弃了,她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不会再被可恶的大人们欺骗,她想,也许现在自己应该狠狠地甩开面前青年的手,然后对他失约的行为破口大骂。
但是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死死的抱住了眼前人的脖颈,哭的无法克制。
女孩的挽留几乎撕心裂肺,滚烫的泪滴一滴滴的砸在脖颈,绫竹有些沉默。
过了许久,等到江月牙哭累了的时候,她才轻轻的拍了拍女孩哭的发颤的清瘦脊背,低声道:“可以听我说话了吗?”
江月牙沉默的将头埋进了她的脖颈里,不愿抬起,依旧在轻轻的抽噎。
拍了拍她的背,绫竹没有推开她:“活在我身边会有很多危险,也许你不在乎,但是我都不知道我未来还能活多久,还会怎么活着。”
绫竹没办法告诉她自己穿越的真相,但也并未骗人,她说的确实是自己长久以来的顾虑。
江月牙哭的抽抽嗒嗒,泪眼朦胧的抬起头,哑声问:“是因为那些人吗,他们一直都在追杀你吗?”
绫竹沉默了一瞬,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她跟‘黄泉’已经没办法善了了,无论是自己的身世,还是鲛带着她出逃的真相,他们都注定了会在这次回到未来时对上。
江月牙哭的难受,但是又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只能死死的攥着绫竹的衣摆,瘪着嘴一直哭。
绫竹有些无奈,想了很久之后,攥住了她的手轻声道:“你以后,想要找我,可以去A市洛家,但是要在七年后再来,我们会再见的。”
江月牙抱着绫竹,脑子哭的混混沌沌,只隐约听到了一个地名,和再见两个字,她抱着绫竹,眼泪一滴滴的落下,过了这么这么久,她果然还是没办法坦然的接受别离,但是好在,她没有再次被抛弃……
也许,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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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拍打着礁石,银色的月光照在浮冰之上,沙滩上血战的尸体已经消失,但是‘战场’却并未恢复原状。
凌乱的海滩满是冰雪,树木可怜的倒塌在地上。
文静漂亮的少女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轻轻的叹了口气,双手掐诀,仔细地替绫竹打扫好了这片凌乱的战场。
海滩在灵气的操作之下一点点的复原,少女微微垂下眸子,蹲下身,拂开了脚下的沙子,捏出了一根细细的链子,随着链子被拽出来,一个破旧、满是裂痕的怀表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单手轻轻打开了表盖,看着上面缓慢跳动的指针,少女的唇边勾出一个清浅的笑意。
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少女收敛了笑意,站起了身。
懒散的男人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从树林深处走了出来:“有什么发现没有?”
海风掠过了少女的发丝,她身后的大海一片安宁,沙滩上的沙子在月光下看上去格外细软。
谷雨轻笑一声:“没有发现呢,莫旗哥,这里一切正常。”
莫旗挑眉:“我就说,怎么可能会有人傻到在灵安局的老本营旁边动手,赵局他们纯粹多虑。”
笑容淡了下来,谷雨垂下眸子,并未再说话。
摸了摸谷雨的脑袋,莫旗笑了笑:“走吧,我回去还得给你惢姐包包子呢。”
轻轻的颔首,谷雨抬起了眸子,跟在了他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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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竹是在墓地里找到小雏菊的。
作为丈夫的沉建设拿出了为数不多的积蓄,在郊区给裴筠沁买了一个风水很好的墓地。
绫竹到地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小小的女孩躲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的哥哥和父亲带着零星几个人给自己母亲送最后一行。
小雏菊躲在一棵树的后面,沉默的看着这一切。
沉冰像是个麻木的行尸走肉,沉建设沉默的跪在地上烧着纸。
秦逸栎满脸疲惫的站在两人身后,但是身为弟弟的裴眠却没有出现。
收回了视线,小雏菊沉默的回头望向她,轻轻开口:“可以抱抱吗?”
绫竹弯下了腰,动作轻柔的将女孩抱在了怀里。
绫竹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轻声道:“我把他们杀死了。”
她看着小雏菊的眼睛:“衾无冕,孤铭,紫嫣,他们都死了。”
小雏菊的眼眶通红,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哭出来,她将头埋在绫竹的怀中,过了许久之后,才再次抬起,笑了笑:“谢谢你,阿竹姐。”
这个笑容是真心实意的。
“有人能做到,真是太好了。”
绫竹的右手幽光轻轻闪过,她捏出了一个小小的冰球,定定的看着小雏菊的眼睛:“我需要你……”
“好。”
小雏菊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又轻又决绝,只低声问:“我该在什么时候给你。”
沉默了一瞬,绫竹低声道:“在你死的前一刻。”
小雏菊笑起来:“在你怀里啊,那真好,我会用一个最浪漫的方式,让你记住我。”
想起她死前的轻轻一吻,绫竹的心里漫上了一阵难以言说的涩意。
这几日都是衾无冕在给小雏菊渡灵力,现在衾无冕已经死了,小雏菊的灵力剩下的已经有限了,绫竹将那冰球里封印的灵脉之力杂糅在了一起,然后轻轻的送进了小雏菊的体内。
做完了这一切,裴筠沁的葬礼也已经结束了,零星的人们已经离开,那里只剩下了一个孤零零的新坟。
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绫竹轻声道:“要去看看吗。”
小雏菊收回了视线,漠然的摇了摇头:“……没必要了。”
说完之后,她抬起了头,轻轻的眨掉了眼睛里的水雾,身形散去。
看着空荡荡的怀抱,绫竹的神色有些晦涩,收回了视线,她抬步走向了裴筠沁的那座新坟。
墓碑前的黄纸还在燃烧,坟包上盖着几个花圈,上面没有照片,只有几个字——爱妻裴筠沁。
单手掐诀,绫竹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薄片轻轻一攥,片刻后,一个身形半透明穿着黑袍的俊美男人神色复杂的站在了坟前。
看着眼前的坟墓,衾无冕轻轻的伸出手,想要擦掉墓碑上沾染到纸灰,但是他的手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从墓碑上穿了过去。
看着自己已经变成魂体的手,他抿了抿唇。
绫竹侧眸,眼底带着细微的讥讽:“习惯一下,你以后,大概率也就只能以这样的形态出现了。”
收回了手,衾无冕并未流露出怨怼之类的表情,平静的颔首,低声道:“多谢,这场葬礼,我缺席了七年。”
绫竹收回了视线,声音听不出起伏:“我没给你收尸,你的尸体被沉在了海底。”
阴云透过他的身形,将他过分清瘦的躯体在黑袍下显出透明的轮廓,鸦睫轻轻垂着,衾无冕轻声道:“这本就是我结局。”
寒衾覆骨,岂堪华冕饰荒丘——冢中衣冠犹畏天光剖肝胆,生前未佩冕旒,死后何须冠盖承霜露。
收回了视线,绫竹转身点燃了一支烟,单手将鳞片收起,衾无冕的身形也消失在了原地。
烟雾蒸腾燃起,绫竹沉默的捡起地上散落的黄纸,放进了燃烧着的纸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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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坐在病房之中,宋尧带着呼吸机,安静的看着外面扑簌簌落下的雪花。
另一个手臂打着石膏的少年跪在他的床前,一声声的说着对不起,他不知道已经跪了多久了,声音沙哑的如同被砂纸磨过似的。
但是宋尧却未曾看他一眼。
直到房门被拉开,眼尾挂着泪花的女人满是哀伤的走了进来,可是那伤感的视线却在触及到跪在地上的宋安瑾时才变得真实了些许。
垂眸掩下眼底的一丝厌恶,宋母难过的看着床上躺着的宋尧:“尧尧,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心气不能散了啊。”
宋尧依旧沉默,甚至闭上了眼睛,宋母看着他这副颓废的样子,难受的声音都带上了鼻音。
过了许久之后,宋母看着地上跪着的大儿子,眼底闪过了一丝疼惜,善解人意的给了宋尧一些独处的时间,将宋安瑾带了出来。
走出了病房,宋母的眼底不着痕迹的划过了一丝讥诮。
虽然没死,但是一个废人,拿什么来跟她儿子争家产?
宋安瑾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那深深的愧疚感几乎要将他逼疯。
宋尧在前几天不声不响的搬了出去,他问了很多次,但是都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
愤怒如火焰般在心中燃烧,宋安瑾一心只想把尧尧带回家。
他为了将人带回家,在大街上跟人拉扯,然而,命运似乎总是喜欢捉弄人,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辆失控的大货车突然朝着他们疾驰而来。
有人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宋安瑾,将他猛地拉向一旁,使他侥幸逃过一劫。
但不幸的是,宋尧却没能如此幸运。
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和周围人群惊恐的尖叫声,少年被大货车撞倒在地。
当宋安瑾回过神来,眼前的一幕已经无力挽回了——宋尧倒在血泊之中,双腿已被车轮碾压得血肉模糊。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整个世界都变得灰暗无光。
“为什么会这样?”宋安瑾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喃喃自语,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他悔恨,如果当初自己没有那么执着于那个虚幻的结果;如果当时能够紧紧拉住弟弟的手;如果被撞的、失去双腿的那个人是自己该有多好啊!
那样的话,他是不是就不用在这种快要将自己折磨致死的愧疚里痛苦的清醒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