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野说回来吃饭,真就只回来吃了那一餐,之后的日子又忙得不见人影。
卧室里的床依然只有一张,鹿悠悠竟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睡觉前顾清野还没回,醒来时人已经不在了,有时候桌上会留字条,若是早起没看到字条,她都不知道他头天晚上到底回没回。
知道他换了地方一定会忙,但忙成这样还是没想到。
鹿悠悠只能变着花样做补汤,只要早起看到炉子上的汤被消灭干净,她心里就能松一口气。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大半个月,等她再见到顾清野时着实吓了一跳。
这个黑了两个色号,脖子还晒脱皮的野人是谁?!
“你、你怎么……”变丑了!
可细看看五官还是那个五官,就是脸上脖子上都脱皮,红一块黑一块,看起来着实吓人。
氵每军阝击占戈部门训练都这么苦吗?
鹿悠悠光是想一想就打哆嗦。
“疼不疼,擦过药没有,别的地方有伤吗?”
顾清野摇头:“不疼,擦过药了,刚开始训练都是这样的,过段时间就好。”
鹿悠悠根本信不过他对伤情的评价,就算断胳膊断腿他也不会喊疼。
不管什么时候问他,都是还好、都好、过段时间就好。
她连药味都没闻到,要么是没擦药,要么就是擦的次数不达标,或许还有更糟糕的,这里的药没效或者根本不重视这个问题。
这个时候国内有对紫外线致癌的研究吗?
她不确定,但无论如何她没法眼睁睁看着顾清野带伤出现在她面前,哪怕现在大多数人都对这种“小伤”不屑一顾。
“脱衣服我看看。”
说完鹿悠悠就转身进屋拿药,好在她上辈子是个不爱晒太阳的人,无论防晒霜还是晒后修复的药她都不缺。
然而等她出来顾清野依然站那儿,衣摆老老实实收在腰带里,一个褶子都没动过。
“脱啊,怎么伤得太重不敢见人?”
鹿悠悠语气很平静。
如果换做平时她也许会脸红,但作为顾清野半个“保健医生”,她不喜欢病人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小事不说,以后大事也瞒着不说?
或许晒一晒也不会怎么样,或者他比全世界99%的人疼痛阈值更高,但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就是在她的高压线上跳舞。
顾清野敏锐地感觉到鹿悠悠生气了,大概也猜到了原因,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每次他受伤她就紧张。
在这里,“晒脱一层皮”几乎是所有新兵都要经历的,他确实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说这个倒像在抱怨。
他每天回来得那么晚,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影响鹿悠悠休息。
顾清野垂眸看着她,慢慢开口:“对不起。”
就算他不在乎自己的伤,鹿悠悠的情绪却系了无数根绳索在他心上,她用这么冷静的语气跟他说话,他掩饰不住地慌了心神。
鹿悠悠沉默良久,只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然后轻轻叹气道:“晒伤那么疼,你都不会吱一声?脱了衣服我看看,起水泡没有?”
顾清野不知道该不该动,他怕脱了衣服之后鹿悠悠还会再生气。
鹿悠悠瞪着这头突然倔起来的驴,伸手把他拽到沙发上坐下:“自己脱还是我给你脱?”
顾清野喉结动了动,两人第一次肢体接触他都没这么紧张。
他脱衣服的动作与军人的速度极不相符,犹抱琵琶半遮面虽然不适合用在这里,但这种磨磨蹭蹭的感觉真的让鹿悠悠恨不得自己上手。
顾清野的身体完美如艺术品,既有力量又不失流畅,背肌宽阔坚实,腰线与脊椎线条舒展,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澎湃生命力,然而……
现在这幅艺术品上面好像被泼了墨一样斑驳,红肿、水泡,鹿悠悠预想的伤痕都有,大多数是新的,也有旧的,还有些已经结痂。
鹿悠悠蹙着眉心,心里也抑制不住地起了波澜。
她莫名有些心疼,二十多天,他就这样带着新新旧旧的伤口训练,说不定还要在海水里泡着。
生理盐水浇伤口有多痛,体验过的人大概一辈子不会想体验第二次。
长达一分钟的沉默让了顾清野备受煎熬,他几乎下意识地开口说了一句“别担心,不疼”。
鹿悠悠拿药的手顿了顿,蓦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你可以喊疼的。”
顾清野忽然感觉世界都安静了,他的心就像提线木偶,其中一根绳子猛然抖了一下。
下一秒,后背上传来一丝凉意。
冰冰凉凉的触感让所有感官都放大,他知道那是棉签,却像是她的手指顺着肩胛到脊柱再到腰间……
他要用尽全力才能克制住细微的颤抖。
“转过来。”
顾清野两手攥紧,垂着眼眸依言转身。
鹿悠悠此刻也并不平静。
正面的冲击力远胜后背,每一束肌肉都像雕刻似的好看,顾清野双手撑在身侧,从喉结蔓延到锁骨的伤痕没有增添一丝病弱,反而宣示着野性和放肆生长的力量。
鹿悠悠拿着棉签刚要触碰到他的皮肤,她的手忽然被握住。
“我来吧。”
她抬起头,与顾清野目光不期而遇。
他的眼就像最深的湖,却跳动着两簇燃烧的火星。
鹿悠悠没有说话,只把棉签交给他。
一个人上药,另一个人就这么看着,好像也忘了要离开。
直到顾清野拿起衣服,鹿悠悠才开口:“不出去的话先别穿了,等药膏吸收再说。”
顾清野抿了抿唇,然后这件上衣就这样挂在了沙发扶手上。
原本习以为常的氛围被赤衤果的肌肉陡然打断。
顾清野不惧这样的温度,可皮肤却失去了原有的光滑,渐起的颗粒加剧了他对环境的感知,他能更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的一切。
比如偶尔投射过来的视线。
鹿悠悠不是故意要看,看眼睛好像不太受控。
一开始只是余光扫到,然后是不经意地一瞥,再然后眼睛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最后的最后,眼睛说服了她的心。
她只是对美好的肉体没有抵抗力罢了,这又不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