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政凛浑浑噩噩坐上前往淮城的飞机,虽然内心排斥见到那个称之为父亲的男人,但他还是逃不过血缘带来的牵绊。
一路上,他都轻闭着眼,尝试放空思绪,让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将方豫的事儿放到一边,思考接下来该要面对的事情。
如果不是傅国城一事,他哪里舍得离开方豫,他们之间承载了太多的美好回忆和痛苦,这种深刻的羁绊,不是一次两次的分离就能斩断的。
飞机抵达淮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傅政凛只身一人来到熟悉的机场,嗅到空气中久违的味道。
这座城市在他看来,充斥着绝望和冷漠的气息,并不是指这里的人不好,而是家庭对他造成的影响太大。
十一年前,他带着方豫匆忙逃离,如今,他又回到了这儿。
这里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让他留恋的,唯一让他记挂在心上的,只有陪伴自己五年的方豫,也仅有那个男孩,才是他唯一在乎的人。
所以,他是有多缺爱,才会放心不下那个男孩,怕他忘了自己,又怕他揣着仇恨,痛苦的活着。
他抛开脑海的杂念,大步走出机场, 随意坐上一辆计程车。
“麻烦师傅去一趟市中心的人民医院。”傅政凛平静地看着司机,声音依旧嘶哑。
司机淡淡“嗯”了声,也没过多的在意身后客人的情况,很快踩下油门,沿着宽敞的道路开往人民医院的方向。
车厢内仅有司机和朋友的通话声,偶尔低笑两声,和傅政凛的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很快,计程车停在医院大门,傅政凛拿出手机支付了车费,还没开门下车,手机就因为电量不足关机了。
他沉默了几秒,收起手机打开门,朝司机道了一声谢后,才转身走进医院。
傅国城此时躺在重症监护室,全身上下插满了管子,口鼻罩着呼吸器,整个身躯瘦骨嶙峋,仿若得了无法治愈的绝症,下一刻就要断气离开。
傅政凛的姗姗来迟让医生积攒的怒火爆发,直接对着他唾骂道:“你老子都快死了,你这个当儿子的倒是躲得严严实实,连警察都找不着你。该不会故意的吧,不想交治疗费?就算你爸是个罪该万死的贪官,也不能这么罔顾亲情吧?”
然而,他的话语对上傅政凛这个亲情淡薄的男人,注定是毫无意义的废话。
傅政凛用平静无波的视线扫了他一下,淡声问:“具体病因还没出结果吗?”
医生见他油盐不进,涨成气球大小的气儿瞬间消散,脸色依旧阴沉沉的,语气不善:“排查中,你先把住院手续办好,接下来会有专家组和你商量详细的治疗方案。只是,你也别抱太大的希……算了,你又不关心他的死活。”
他摇了摇头,视线落在重症病房内,沉声道:“你父亲除了脑袋有手术过的痕迹,侧腰也有开刀留下的伤痕,但医疗系统查不到他动手术的记录,无法得知他做过什么项目。”
傅政凛沉下脸,内心生起一个令人周身不适的想法,问:“能从伤痕判断,大概是多久前动的手术吗?”
“半个月到一个月吧,亏你还是他儿子,这都不清楚?”医生冷嗤一声,对傅政凛的冷脸完全免疫。
他行医多年,什么样的患者没见过,光是经历的医闹就有几十起,有次还差点被过度激动的家属捅死,怎么可能在乎对方冷漠的态度。
“有一点值得疑惑的是,傅国城如今还在服劳役吧?他哪来那么大的本事离开监狱,又是谁给他动的手术?”医生锐利的目光刺向傅政凛,仔细观察他的神色,怀疑他就是罪魁祸首。
傅政凛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他大概已经知道答案,但对这个答案深感恶心,甚至反胃。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以手机没电为由,让医生找了个充电宝,方便待会办理入院手续。
“看你穿着一身牌子货,也不像没钱吧?再怎么样,他也是你爹,再艰难也得治,别打那些歪主意陷害他,会天打雷劈的!”医生又是一阵教训,见傅政凛沉默着,一副冷血无情的样儿,他仿佛再也看不下眼,转身离开。
傅政凛站在装了安全护网的窗户前,垂眸打开手机,主动拨打了唐墨的电话。
“很抱歉,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冰冷的机械女声闯入耳膜,傅政凛放下手臂,骨节修长的手指在屏幕轻点,快速敲下一行字。
[你最近动过手术吗?]
几个小时过去,太阳落下,黑夜降临,这条信息似乎已经石沉大海,再也得不到对方的回复。
傅政凛办理完住院手续后,在医院内部的餐饮店里买了个馒头,有一口没一口的啃起来。
胃部饿到痉挛、抽搐,再不吃点东西,他就得陷入低血糖的状态。
别问他为什么吃馒头,此时看到一点油腻的东西都觉反胃。
夜间的医院比白天少了许多人,来来往往全是陌生的脸面。
傅政凛吃完馒头后,坐在医院大堂的金属椅上,再一次拨打唐墨的号码。
“别问了,问就是没有。”唐墨的声音虽软,却透着令人反感的尖利、刻薄,“傅政凛,为什么这样问?你巴不得看我躺在手术台上吧?”
傅政凛把手机拿远一些,眼底寒意渐生,冷声讽刺:“你母亲做了什么好事,你会不知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只有急促起来的呼吸声。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你问她!我每天过得那么痛苦,你还来质问我什么?!我还不够可怜吗?傅政凛,你根本无法体会被疾病折磨的痛苦,你记住了,后天在德伦大厦楼顶见,你要是不来,我引爆炸弹,让整栋大厦的人陪葬!”
傅政凛皱起眉,放下手机,看着被挂断的电话,阴沉着脸,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之所以找唐墨,自然是因为他不想听到唐晚时的声音,虽然对她的恐惧感已经减轻了许多,但她多年以来对他造成的影响,不是轻易就能消散的。
想到唐墨刚才话语里的威胁,傅政凛低声骂:“疯了。”
“你是……傅政凛?”
忽然,一道疑惑中又夹杂着隐忍怒意的男声在他前面响起。
傅政凛抬起眸子,看着陌生又熟悉的男人,神色没什么变动,甚至连个招呼也懒得施舍给他。
在那人看来,傅政凛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冷,看向自己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坨无关紧要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