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政凛原先垂眸查看淮城的新闻,听到问话,抬眼看向他。
老人再一次问:“你叫什么名字?”
“傅政凛。”
他关掉手机,默默打量着满布皱纹和零散老人斑的高龄老人。
“这名字起得好,听着像当官儿的。”老人坐在床上,缓慢地转动脖子。
傅政凛不置可否,父亲对自己的期许就是当个比他还大的官,最好能调到京城发展,挤进京圈。
“我看您一天没吃过东西,不饿吗?”在病房待了一天,也没见到老人的家属。
“人老了,胃口就小了,我儿子女儿都有各自的小家,忙着工作,忙着处理家庭那些琐事,哪有空闲照顾我。”老人牵起嘴角笑了笑,傅政凛从他语气里听出了无奈和难过。
“我这里还有粥,刚买的,您多少喝一点吧。”傅政凛原本不想干涉的,他从来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
他垂眸看着方豫熟睡的小脸,内心柔软了一瞬,可能受了小孩儿的影响,让他开始于心不忍。
老人一开始还在拒绝,当傅政凛把粥放在他桌子上后,沉默了片刻,勉为其难接受了。
傅政凛发现他在偷偷抹眼角,行为表现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自从老伴走了后,他们就不待见我。”老人吃饱喝足,有了倾诉的欲望,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腿,干巴巴地嘴唇颤动着,情绪有些激动,“没人愿意跟我住,嫌我太老,嫌我带不了孙子,嫌我是个精神病,怕我吓到孩子们。”
傅政凛默不作声,当个合格的听众,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人才会轻松一些。
他和老人一样,心里一直压着沉重的巨石,但还没找到那个愿意倾听自己心里话的人。
“我年轻的时候拼了命的赚钱,供他们读书,送他们走出落后的小村,原以为自己老了后就该享福了。天不如人愿,我被查出精神病!”老人又一次抹了抹眼泪,语气满含苦闷。
“其实,我这个病比那些受重症折磨的人好太多,不费钱。你看,我不痴也不傻,一天只吃一顿饭就够了,他们居然那么狠心,巴不得我早点进棺材!”
老人捧起一次性塑料碗,舔干净最后一口粥,满足地叹了一口气,他慢吞吞站起身,走到傅政凛旁边,居高临下看着床上的方豫,“这是你儿子?我劝你早点放弃他,你现在对他有多好,以后他就对你有多狠,孩子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傅政凛:……
他嘴角抽了抽,不知该说些什么。
老人轻哼一声,赤着脚走进卫生间,嘴里还哼着轻快的小调。
这时,2号病床的家属终于逮着机会,很是无语地说:“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这老头无儿无女,因为是退休军人才被村里人送来这里治疗。他患有精神分裂,总觉得自己被子女抛弃了。”
傅政凛眼皮狂跳,内心翻涌的情绪霎时散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孤苦伶仃的也是可怜。”妇人压低声音说了一句,瘦弱的手掌轻轻拍打着自己儿子的胸口。
忽然,寂静的病房内响起水声,连绵不绝,傅政凛朝卫生间的方向看了眼。
时间分秒流逝,他怔怔地看着方豫的脸,眼睛久久不眨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还没出来,水声也没停止。
傅政凛蹙了蹙眉,心下咯噔一声,内心涌起不好的预感,他霍然站起身冲到卫生间门口,抬手敲门,“老人家,开开门!听到回一声!”
里面无人回应,门缝也开始往外渗水,傅政凛双瞳一缩,抬脚大力踹在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床上的方豫被惊醒,警惕地盯着卫生间的方向。
晚上十二点整,精神科住院部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十几位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推着面色灰白的老人飞奔进入电梯。
傅政凛站在走廊目视着他们的背影,脸色有些苍白,垂落在腿侧的手轻微颤抖着。
他打开卫生间门,看到老人的第一眼,心脏仿佛被什么拽住,连呼吸都忘了。
没想到老人会有自杀的倾向,他在水桶里放满了水,半跪在地,把头埋进水里,连一下挣扎都没有,傅政凛把他扯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连手脚也开始僵直,他想,这人很大可能救不活了。
果然,天没亮就有护士走进病房,收走老人床上的东西,傅政凛问她老人如何,她叹了口气,摇摇头。
“昨晚抢救了两个小时,也没把人救活,闭气的时间太长了,加上他求生意志太低。”
傅政凛沉默不语,心情异常沉重,任谁见了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也开心不起来。
活生生的人,不过转眼间就逝去,人的生命还是太过脆弱了。
傅政凛的手不自觉地握着方豫的手臂,力气很大,方豫被惹怒了,疯狂地挣扎起来,混乱中一口咬住傅政凛的手臂,对方也没什么反应,只静静地看着自己。
方豫微眯着眼,牙齿狠狠磨着嘴里的肉,搞不懂猎物为什么不反抗了。
他眼里透着兴奋,这样更好,方便自己啃食,他咬破傅政凛的皮肤,美滋滋地吸着他的血,喉咙连续吞咽了好几下。
“天呐,他咬你,你不痛吗?”护士抱起被子准备离开,不经意间看到这一幕,惊讶地问了一句。
傅政凛仿佛失去了知觉一般,垂眸盯着方豫凶巴巴地小脸,喉结滚动,缓声道:“习惯了。”
他抬起另一只手掐住方豫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肚子饿了?”
方豫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处的血,眼里带着不甘和愤怒。
傅政凛松开他,伸手拿了保温杯喂他喝水,方豫这会儿不渴,把水都吐了出来,身上的衣服湿哒哒的沾着皮肤。
护士啧啧两声,同情地看了傅政凛一眼,摊上这么一个精神病弟弟,也是悲哀。
傅政凛呼出一口气,心里难受,又无处释放,他认命一般弯下腰拿出行李箱,找了套衣服。
换衣服得解开束缚带,傅政凛绷着脸拉起帘子,阻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只解了方豫手腕处的束缚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