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倏然亮起。
透过地牢高高的小窗,照着容原侧脸,一半亮一半暗,扭曲狰狞,眼眸大睁,眼里全是惊惧。
他的头猛然后仰,避开簪尖后,立刻往侧面闪开。
黑簪擦着他的脖子划过,登时留下一道血痕。
下一秒,容原跳起来扑向宋谨央……
“噗!”
一柄箭弩正中容原胸膛。
容原右手抚胸,目光死死地瞪着宋谨央,“孟……孟……孟……小……心……”
一开口,大股大股的鲜血喷涌而出,没一会儿儿便软倒在地。
变故突生,宋谨央扭身后看去。
第三个黑衣人双手颤抖,手执连弩,双目猩红,满是怨毒得看着她。
此刻,他左手执弩,右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叫你手抖,叫你失了准头!!!宋谨央,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啊?!!!”
那一巴掌,成功地扯掉了自己的面巾,露出崔珏扭曲的脸庞。
宋谨央蹙着眉看他。
“刺杀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崔珏慌乱了一瞬。
面巾掉落,自己毫无遮掩地出现在宋谨央面前。
心,不由自主地一颤。
根本没发现,说话声音也是颤抖的。
“杀了又如何?”
“杀人偿命!”
崔珏突然失控,他双手牢牢的握着连弩,咆哮道:“那我先杀了你,我死,你也必须死!”
他双眼猩红,眼角有水光浮动。
面对宋谨央,他的心情是复杂的。
年幼时,宋谨央对他那么好,比其他六个哥哥都要好。
人人都羡慕他,说他是汝南王府最有福气的少爷。
可是,宋谨央当初对他有多好,日后刺向他的那柄剑就有多深。
痛得他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
他握弩的双手不断颤抖,眼前的宋谨央像是百变孙悟空,一下子涌出来无数个,让他失了准头。
他拼命晃了晃头,努力镇定下来,但手却抖得更厉害了。
宋谨央往前走了一步,再走一步……
她站在连弩前,冷声道:“射,往我心口射,把这个当你是亲生子,宠爱了十数年的人,射个对穿!来啊,为什么不下手?你在犹豫什么?”
宋谨央的声音冰冷无情。
她每接近一步,崔珏的弩便往下一分。
眼见对方越走越近,他后退三步,重新抬起连弩叫嚣。
“别过来,不准过来!”
宋谨央仍步步逼近。
“你恨我!你凭什么恨我?你享受了我儿子本该享受的一切,凭什么恨我和宋黎?你扪心自问,我哪点亏欠你?你竟敢对宋黎出手,一次又一次。该烂在泥里的,不是你崔珏吗?”
宋谨央无情的话,像他手中的连弩,箭箭命中心房。
若语言是利刃,他早就死了千百回。
“咣当”一声,崔珏手中的连弩掉到了地上。
冷汗早就浸湿了他的后背。
他嗫嚅着辩解:“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我……也不想的……”
宋谨央眼中的冷芒退却,声音稍缓。
“最初,的确不是你的错!但你贪婪、冷血,明明雀巢鸠占还变本加厉,想毁了宋黎。
是你害了自己,唆使自己走上一条毁灭之路。
是你抢夺了他的娘亲十多年,却还想把他打进泥地里。”
宋谨央眼中的厌弃一闪而逝。
唇角浮现一抹讥诮。
果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
崔珏,像足了白逐浪,为了一己之私,什么都可以抛弃。
崔珏彻底僵住。
这是第一次,宋谨央真真实实在他面前,展现自己的厌弃与讥肖。
他“嗵”的一声跪倒,绝望地低诉。
“母妃,您瞧不起我,您眼里再也没有我了,是不是?
您想我死,是不是?”
宋谨央怜悯地看了眼他,没有回答。
他黯然地拾起地上的连弩,对准自己的胸口。
“好!母妃!这条命,我还给您!!!从此,两不相欠!!!”
话音刚落,眼泪从眼角滑落。
“不,孩子,别走绝路,千万别走绝路啊!”
小阮氏凄厉的声音响起。
大阮氏搀扶着她,连跌带撞地冲进来,跪坐在崔珏身边,声声泣血。
“孩子,把武器放下,你不能死,咱们不是说好了去江南吗?江南,鱼米之乡,山青水秀,可以泛舟、钓鱼,迎着清风数星星。孩子,快放下!”
小阮氏心抖得厉害。
她去寻大阮氏帮忙,却得到了惊天的消息。
崔珏是她的儿子,亲生儿子。
当年,他没有死,被该死的白逐浪指鹿为王,换作汝南王的儿子。
她乍然听到消息,心肝脾肺肾都绞作一团,犹如凌迟般,每一片肌肤都疼痛难忍。
大阮氏心疼她,赶紧求夫君帮忙,疏通关系,紧赶慢赶地追来。
崔珏扣动的手一顿,木然地转回头,半哭半笑地看着小阮氏。
他犹豫过!
看到纸团上的消息,他迟疑了!
小阮氏为他描绘的未来场面太美好。
但,这么久以来的仇恨与怨愤蒙蔽了他的心,控制了他的神志。
他,最终还是选择走上这条不归路。
他以为,是宋谨央的弃之不顾,才造成他的痛苦与不堪。
直到见到宋谨央,他才真正明白,自己会出现在这里,不全是为了仇恨。
而是卑微地祈求宋谨央,能再爱自己一次。
可他,终于还是失败了!
这一刻,他恨不得自己死去。
小阮氏的出现,的确如黑夜中的一道闪电。
但他的一生,有太多不堪、太多无法回首。
他,回不去了!!!
他颓废地摇摇头。
“对不起,夫人,令你失望了!我满身泥泞,配不上你的仁慈。”
下一秒,他牙关紧咬,手指就要用力。
“不,”小阮氏发出悲痛欲绝的哀鸣。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黑影出现,“啪”的一声,重重击打在崔珏的后颈,一把夺过他手中的连弩。
倏然消失不见。
快得就像她从未出现过。
小阮氏亦软倒在地,不省人事。
大阮氏泪流满面,看着宋谨央欲言又止。
所有哀求的话,全部堵在喉间,出不得、咽不得。
她知道崔珏杀了原容,罪不可恕。
可又实在心疼小阮氏。
可,最终,她什么话也没有说。
向宋谨央行了一礼后,带着小阮氏离开了。
下一秒,宋谨央拍了拍手。
无数顺天府兵卒涌进地牢,打头一个正是府尹甄容。
“夫人,受惊了!”
一个兵卒探向容原的脖子,高声禀报。
“大人,容大人死了!”
甄容挥了挥手,牢头拿来木板,将容原抬了出去。
满脸遗憾地说:“太可惜了!贼人狡猾,您以身涉险,仍一无所获。”
一无所获?
宋谨央唇角扯出一抹浅笑。
“不!今夜,咱们大获全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