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宗打断崔首辅的滔滔不绝。
“众爱卿,如何看此事啊?”
众臣无法从中宗的声音里听出端倪。
有些胆小的朝臣,缩起脖子当鹌鹑。
大理寺少卿范离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
“陛下,臣以为,单凭一张纸,无法证实镇国夫人的言行!”
底下人立刻附和。
“没错,一张四十年前的婚书,能说明什么问题?只能表明两人之间曾有过婚约。”
“崔首辅直接怀疑宋黎的身世,这,就有点过分了。”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谁还说得清?”
崔首辅得意洋洋。
他要的就是旁人的议论。
管他事实是什么,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个人。
历史上,有多少人是死于旁人的口舌?
皇上就是再念着镇国夫人的好,也无法堵住悠悠之口吧!!!
“哦?!那要你说该怎么办呢?”
“对质!”
范离斩钉截铁地回答。
众臣面面相觑。
崔首辅眉毛一竖,喝斥:“胡闹!宋黎的养父去世经年,哪里还能对质?”
大理寺少卿似笑非笑地回视崔首辅。
“原来首辅大人也知道死人是无法开口的?!”
“哈哈……”
朝臣发出不合时宜的笑声。
崔首辅被噎得脸红脖子粗。
“你……少卿真是好口才!”
“不及首辅大人万一!!!”
“哼!!!”
只怕崔首辅早就知道死人无法开口,这才肆无忌惮地往死人身上泼脏水。
中宗忍住笑。
“范少卿,你有办法让镇国夫人与宋黎养父对质?”
范离摇摇头。
一时间嗤笑声四起。
崔首辅更是冷笑连连。
还以为这个范离有多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
等众臣笑话完,范离这才不慌不忙地出声。
“但臣能让镇国夫人与宋黎生父对质。”
“汝南王爷?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镇国夫人有没有与人苟且,他一定很清楚。”
“可是汝南王爷早就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了,是个标准的瘫子,哪里还能对质?”
崔首辅满眼鄙夷地嗤笑出声。
原来范离打的是这个主意。
莫说汝南王早就说不了话、写不了字,就是能说、能写、能跑、能跳,也定然恨毒了镇国夫人。
能为她说话?
除非见鬼了。
中宗问他:“首辅以为如何?”
他前后回想,一切都严丝合缝,不再迟疑,朗声回答。
“一切听凭皇上指令!”
“既如此,便令镇国夫人与汝南王对质!”
“陛下,若镇国夫人罪名成立,定然要夺其封号,贬为庶人,罚其徒刑,方能以正视听。”
崔首辅不依不饶。
中宗尚未回答,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陛下,既然要对质,那状告镇国夫人的都来对质吧!”
众臣闻言大惊,神色一僵,果然看到金秀秀披散着白发,阴恻恻地站在大殿一角。
崔首辅牙根紧咬。
“陛下,状告之事,需三堂会审,哪是对质就能过关的?”
“陛下,崔首辅指证镇国夫人与人苟且,是没有证据的诬告,却要镇国夫人与人对质自证清白。
既然如此,镇国夫人与其他几位状告之人,都应该对质。
陛下,您是明君,处事向来公正,万不能厚此薄彼。”
中宗愤忿地看着金秀秀。
平日里三拳打不出一个屁来。
今儿个倒是滔滔不绝!!!
“你,你,金秀秀,少胡言乱语。本官怎么是诬告?本官手里有凭证!”
“一张四十年前的婚书,本都督手中要多少有多少!不知首辅大人可还需要?”
崔首辅被堵得直喘粗气,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明知道金秀秀用的是歪理。
可这不正是他用的招术吗?
用歪理打败歪理,没有更合适的方法了。
金秀秀走上前来,朗声道:“陛下,鉴于镇国夫人尚在诏狱,奴才亲自押她去府上对质。
大理寺卿、顺天府尹偕同做个见证。
既然要审,三堂哪够?
加上百姓公审,岂非更为公道?”
金秀秀的话哪个敢反对!
开玩笑,脑袋还要不要了?
立刻有朝臣谄媚地笑道:“都督说得对!我们举双手赞成!!!”
“都督果然是办大事的,这么独特的审案方式都能想到,绝对不是一般人。”
“陛下,臣附议!”
一大帮朝臣直接跪下磕头,高声附议金秀秀的提议。
崔首辅瞬间怔住。
他明明是想转移世人的视线,把矛头指向镇国夫人做下伤天害理的事。
怎么事情的走向,竟向着他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镇国夫人何许人?
那可是斗得废王家破人亡,竟还被废王妃记恩的人。
是百姓口中的活菩萨。
若由着她上门对质,哪个是她对手?
再由百姓审理,下一秒就能当庭释放。
他立刻反对。
“陛下,此等对质审问之事,纵观朝野,从无先例……”
中宗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打断他的话。
“没有先例,朕就开创先例!就这么定了,对质之事便交给金秀秀,着大理寺、顺天府、内阁三堂会审。”
中宗一锤定音。
众臣退朝。
“镇国夫人当真可怜!入了狱,还要被人说与人有了首尾!”
“对方还是个死人!摆明了欺负死人不会开口说话、自证清白呗!”
“原本秦氏满门被害之事,我还心中打鼓,觉得镇国夫人过于心狠手辣!今日反倒觉得,镇国夫人许是被冤枉的!!!”
耳边议论声不断。
“嘘,莫再说了,崔首辅过来了……”
朝臣一哄而散。
崔首辅懵逼地出了殿,回头看向大殿悬挂着的匾额,一时间竟不知该何去何从。
上书房里,中宗吩咐冯远。
“你也去!护着阿姐,切莫吃亏!另外,发生些什么,回来一五一十禀报给朕!”
冯远领命而去。
四皇子原本心中窃喜,镇国夫人的事情闹大了,正好能引开火力,容自己腾出手来,处置府外那对母子。
岂料,刚刚下了朝,便被叫去上书房,被中宗劈头盖脸怒斥一顿。
他垂头丧气地回府,越想越气,恨不得将那对母子拆骨入腹。
当他见到杨氏时,彻底僵住。
“是你?!!!”
杨氏一见他,立刻跪行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腿。
“爷,您可算来了!您救救奴婢,和奴婢的孩子吧,他也是您的儿子啊!!!”
边上的男孩满脸悲愤,目光中射出仇恨的光芒。
四皇子侧头看去。
轰的一声响,一瞬间那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人僵立当场。
他,似乎看到了少年时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