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台,这是怎么了?”
李卓看向身旁之人问了句,此人不是汪家商船的,他的衣服上印有个大大的“陈”字,正是和他们一样因漕民拦河无法通过,下船看热闹的。
对方看了眼李卓,小声说道。
“我也是一个时辰前刚到的,据说这平林府的督粮道,克扣了他们的银子什么的,具体也不太清楚。”
“大人,我等都是要赶路的商船,河道何时才能疏通?可不能再继续耽误时辰了。”
“是啊大人,快些解决此事吧。”
包括汪六在内,来自各大漕帮的负责人纷纷张口催促,压力直接给到了县令身上。
“吵什么吵?没见本官正在处置吗?”
县令对这些商号之人怒目而视。
“大人,此时漕运道的大人们不在,府衙的人也不在吗?如此拖拖拉拉,要等到什么时候?”
听到这话,连李卓也瞬间看向了那说话之人,竟是个年约五十来岁的女人,穿的很干练。
女子随船押运极为少见。
“万氏商船?我说谁敢说这话呢。”
一旁的汪六看到对方后一惊,旋即嘴角莫名一笑说了句。
“你认识她?什么来历?”
一看是李卓在问,汪六马上说道。
“公子,万氏漕帮是我们北方最大的两大漕帮之一,其背后和田家有着极深的关系,此女唤作万红花,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原来是田家的人,难怪用这种语气和县令说话,方才我听你们所言,好像都在帮这些漕民吧。”
李卓索性又问了句,田家做为大庆四大豪族之一,一个区区县令,他们自然是没放在眼中的。
汪六淡淡一笑。
“公子,我们这些常年在外跑船的,没少和这些漕民打交道,都是苦命人。
您是不知道,有些地方的漕运衙门,简直吃人不吐骨头,朝廷每年发放给漕民的银子,有许多都被他们吞了。
并且因为他们是漕民,有时自己干活还要被抽上一些,平林府河道做为慧通大运河的汇集之所,漕民数量也是最多。
定是这里的漕运道衙门做的太过分,把这些漕民逼得无路可走了。
这种事情,他一个县令除了吓唬吓唬人还能做什么?而今漕运衙门的人不出来,知府衙门也缩在后面,摆明了是吃定这些漕民。
我们行船之人,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若是遇到此种情况,定要在能力范围中出手相助。”
“原来如此。”
李卓还真没想到,这些漕帮还蛮有人情味的。
县令名叫许冲,他看到万红花他们的衣服上的“万”字后,脸色也是一变。
在平林府做知县,哪个不是吃的漕运的饭,对这些大型漕帮都清楚,心知自己得罪不起。
可他心里也是苦,此处为平林府遂河县,这些漕民不仅是他们一个县的,而是来自整个平林府。
这一切的缘由,都是他们平林府督粮道和知府搞的鬼,由于平林府漕民数量众多。
故而朝廷每年发放给他们的漕银加在一起,也是一笔很大的数目。
这些银子想要都发放给漕民是不可能的,也是大庆各地约定俗成的规矩。
可漕运道和知府衙门,克扣的实在太多,而且每年都在一点点减少,草民们自己去跑私活挣钱,还要被他们抽成。
长此以往,矛盾已经积压日久,终于在半个月前彻底爆发。
当时他们这里的河道,出现了大面积的淤堵,身为漕民疏通河道本就是他们责任之一。
即便是漕民各个都水性极好,做此事依旧有很高的危险,那日恰逢天气又不好。
督粮道大人亲自过来,逼着漕民下河疏通,结果突降大雨,水流湍急之下死了四个漕民。
本来这也没什么,给些安家费就行,以往也都是这么做的。
可平林府的督粮道,不仅虚报了人数,领了二十人的安家费,死亡的那四个漕民家人,一家竟然只得到几个铜板。
于是那几家漕民,直接去府衙状告督粮道,却反而被毒打一顿。
此事传开后,原本对督粮道极为不满的漕民,彻底爆发了,于是就有了今日堵住河道一事。
从今日辰时就开始堵河,他们早已打听到,今日一天会有十几艘商船通过此地,为的就是将事情闹大。
他身为县令,也分到了一些好处,可现在的情况,明显已经超过了他掌控。
以往这些漕民只要吓一吓,也就四散而开,可如今他嘴皮子都快磨烂了,却也没任何作用。
真让他将这些人都给抓起来,更是不可能的事,且不说河道谁来管理干活。
这事一旦被捅上去,他肯定是第一个被推出来当替死鬼。
“诸位,算本官求你们了,你们如此做,本官实在是难以交差。”
许冲的语气被迫软了下来,他怕再出言刺激的话,真的让渔民们彻底暴走。
只能先出言抚慰,先将河道疏通再说。
“大人,不是我们为难你,而是实在是没办法活了,除非衙门答应我们的条件,把该给的银子给我们。”
那小老头又高声说道。
“好好好,都答应,本官给你们保证,马上亲自去一趟府衙,定然将这一情况处置好。
这些商船都是无辜的,他们当中还有许多运丁与你们一样,都是穷苦人家,你们这么堵着河道,他们无法运送货物,也回不了家,这算怎么一回事……”
许冲先是画了个大饼,接着又打起感情牌,这些渔民善良淳朴,见县令大人亲口答应为他们做主,于是商量一番后,就去将船开走了。
河道也很快得以顺利运行。
“李兄,你认为这个县令,当真会为这些百姓做主吗?”
随着船继续前进,史浩若有所思的问道。
李卓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
为他们做主?简直是白日做梦!
不过是当官的为了糊弄老百姓,想出来的说辞而已,目的只有一个,先解决眼前的情况再说。
李卓敢保证,他们走后,这位县令会去府衙,但不是为漕民做主,而是去请教该怎么做。
那些克扣的银子,他没有装进口袋?那才有鬼了。
李卓甚至都能料想到,他们接下来会做什么,无非两步。
首先,给那四个死了的漕民家中一些银子,用来堵住悠悠之口,而后找一些刺头,在漕民中威望高挑事的,直接将他们严办。
萝卜加棒子双管齐下,还不将这些漕民治的服服帖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