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炽忐忑不安的走进陈不易的书房,看到日思夜想的人近在眼前,迟疑着坐到他对面。
陈不易翻看着手里的书,不曾给他一个眼神。
拓跋炽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好像又瘦了些,好似裹了一层寒霜。
不知过了多久,陈不易终于将书摔到茶桌上,双眼冷冰冰的注视着他,声音发寒:“看够了没有?可以滚了!”
拓跋炽心中一痛,他从来不曾这样对待过自己。
拓跋炽不想走,便说出他早就想过了千百遍的借口:“云启说有人想对付我?”
拓跋炽见陈不易盯着自己不说话,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不敢看他。
“此事关系重大,我得问个清楚。”拓跋炽越说越小声。
“要问去问云启!”陈不易依旧冷的令人心寒。
拓跋炽猛的抬起头,脱口而出:“阿易,我……”
“闭嘴!我不想听!”
拓跋炽自嘲的笑了笑,“阿易,这么久了,你就没想过我?”
“没有!”
拓跋炽如五雷轰顶,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垂着头走了出去。那踉跄的身影如同耄耋老人。
陈不易不去看他,捡起桌上的书继续看,只是他没发觉手中的书竟拿倒了。
王迁在楼下拦住了拓跋炽,“王爷,你是真的要放手?还是只是在与公子呕气?”
拓跋炽双眼无神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王迁深吸了口气:“如果王爷不想要公子了,或者是犹豫了,那请你与公子断个干干净净!这样对谁都好!毕竟您这份情感对于一个男子来说太沉太重!要背负的东西太多!不是谁都可以承受!当断不断最后受害的只会是公子!”
拓跋炽双眼血丝遍布,他揪住王迁衣领:“你说我保护不了他!”
王迁也不反抗:“王爷您自己想清楚!”
“阿易是我的!谁也别想抢!”拓跋炽恶狠狠的说道,状若护着食物的恶狼。
“公子现在拒人于千里,比之那时犹为更甚!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公子一定很痛苦!至少比那时还要痛苦百倍千倍!小的言尽于此,王爷自请珍重!”王迁终于把这一直隐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感到无比轻松。
拓跋炽失魂落魄的放开了王迁,无力的坐在楼梯上。
他的阿易现在很痛苦,比那时还痛千百倍!都是自己带给他的!他现在拒人千里把自己囚困起来,连自己也抗拒!
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那晚怎么就控制不了自己!
翌日,拓跋炽魂不守舍的站在朝堂之上。
“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拓跋荣阳看着殿中躬身的儿子拓跋宇,淡淡道:“说!”
拓跋宇瞟了拓跋炽一眼:“儿臣要揭发拓跋炽图谋不轨!”
拓跋炽懒懒的扫了他一眼,脸上带着冷笑。
拓跋荣阳瞪了他一眼,又是这个糟心的玩意儿!那天萧太后怒骂群臣后,自己也意识到这家伙暂时还真不能杀。
“说!”
拓跋宇精神一振,“拓跋炽大肆敛财,意图不轨!”
群臣皆是茫然,拓跋炽敛财?那不都是他打胜仗抢的?
拓跋宇环视一周,见众人皆疑惑不解,开始解释:“近来,上京城最出名的是什么?鬼面郎君!最赚钱的是什么?易楼!开业不过三月有余,竟敛财达数十万两!”
殿内一下子变的嘈杂,众臣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知道易楼赚钱,可都不知道易楼如此赚钱!
扎木站了出来:“人家赚钱怎么啦!请问诸位哪家没有产业!就算易楼是阿蛮开的,也只能说明人家有本事!宇皇子难道还想明抢不成!”
众臣眼馋归眼馋,看见人家赚钱就巧取豪夺,若开了头那还了得!谁家还能安心的赚银子!
拓跋宇盯着拓跋炽冷笑:“赚钱当然没问题,可心怀不轨,那就另一番情景了!”
赫连靖此时站了出来,“宇皇子,兹事体大,还请说清楚!”
“诸位都知道那易楼私自立了个告示牌,表面上是为了让那些文人墨客聚在那里卖弄些酸词滥调,实则妄议朝政诽谤君主,其心当诛!”拓跋宇陈词激昂,手直直的指向拓跋炽。
拓跋筱皱紧眉头,怎么把阿易卷进来了!
拓跋筱淡淡道:“这块告示牌,本王也有所闻。当初因为鬼面郎君名头太盛,许多人到处题诗作词影响店面整洁,才立了起来。此事上京城无人不知。”
“可是现在那里是毒流聚集之处!藏污纳垢之所!若不是心怀不轨,怎会如此!”
拓跋宇振振有词的反驳,他看向拓跋筱的眼神意味深长。不怕你拓跋筱不跳出来,就怕你当缩头乌龟!
拓跋筱抱拳:“父皇!若依六皇兄所说,抓了肇事者,拆了告示牌便可。犯不着如此兴师动众。”
拓跋荣阳点点头,他对拓跋筱的偏爱不只是一丁半点,在他心目中拓跋筱就是自己的继承者。
拓跋宇立即开口:“父皇!煽动民情,堪比谋逆!”
拓跋筱愤而反问:“六皇兄,那鬼面郎君可有当众妄议朝堂,评论时局?若没有,如何以此论罪!”
拓跋宇冷笑道:“他先招摇过市,骗的名声,再立告示牌,谋逆之心昭然若揭!”
拓跋炽冷冷开口:“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众臣这才发觉,正主这会才冷冷的说了一句,倒是拓跋筱先沉不住气!这里面没猫腻打死也不信!
拓跋宇笑道:“好!”
他的目的已达到!没想到拓跋筱竟这么沉不住气,自己迫不及待的跳出来!
“十一弟,请问鬼面郎君是谁?”拓跋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拓跋筱心头一紧,身形一晃,猛的看向拓跋宇,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拓跋炽,所有人都听到过鬼面郎君之名,却都不知道他的身份背景,就好像突然冒出来的一般!
这一天终是来了!
拓跋炽闭上眼睛,长长吸了口气,却未急着回答。
“十一弟!怎么不说话!你是怕了吗?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怎么连个名字都不敢回答!”拓跋宇声音越发冰冷。
拓跋炽冷冷看向拓跋宇,平静道:“没有什么不可告人!他叫陈不易!”
“哪里人!”
“启国,定州人!”
拓跋宇面向群臣,摊开双手:“听到了吧!启国人!拓跋炽!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扎木听的冷汗直冒,立即向皇帝行礼:“皇上!我大梁天威盖世,引得不少他国人投靠,这不足为奇啊!”
拓跋宇笑着看着拓跋炽,偏了偏头:“十一弟,还要问下去吗?”
拓跋炽冷笑:“不用!”
拓跋宇还未来的及出言嘲讽,他便平静的开了口:“他的父亲是陈劲松。”
拓跋筱狠狠的瞪了拓跋炽一眼。这个混蛋!连个秘密也守不了!
拓跋炽看着拓跋宇:“六皇子,还有要问的么!”
众人这才陆续回过神来!
拓跋炽与陈劲松之子勾搭在一起了!最没有可能的人竟然混到了一起!不是说陈劲松失踪了么!他的儿子怎么跑到大梁了!
拓跋荣阳已经没力气再骂拓跋炽,他按着心口喘不过气来。
拓跋宇看了眼快被气死的父亲,心里直冷笑,这才哪到哪啊!父皇,精彩的还在后头!
大殿内鸦雀无声,都等着皇帝的天威盛怒。
“拓跋炽,你还有什么可说!”拓跋荣阳不复之前,说话都有些提不起劲。
拓跋炽淡淡扫了一眼:“臣不曾有过那些龌龊的心思。阿易也不曾有过那些行为。”
“呵呵!十一弟,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想掩过去?”拓跋宇反问。
都别急!好戏还未开场!
“父皇!”拓跋筱顾不得那么多,他不能让人把帽子给阿易扣死,“我大梁素有大国之风!外臣来投自当欢迎,岂有拒之之理!更何况鬼面郎君并无任何逾矩之处,切不可因此寒了来投之才的心啊!”
拓跋宇意味深长的的看着这个九弟,素来心思最沉最毒之人,竟然如此慌乱!这得有多在乎那人!
拓跋宇向拓跋炽挑了挑眉,“十一弟没有想说的了?”
他等了片刻没人回应,便又自顾自的说道:“那好!让我们来见个人!来人,把人带上来。”
一个戴着鬼脸面具的人被带了进来。
一身白衣翩翩,身姿挺拔,步履坚定,没有丝毫慌乱。
拓跋筱目眦欲裂,握指成拳,死死盯着拓跋宇。
拓跋炽则转身看向来人,目光瞬间充满柔情。
拓跋宇走到陈不易身旁,指着他:“诸位,百闻不如一见!这位便是鬼面郎君!各位可曾见过鬼面郎君的真面目?”
拓跋宇猛的揭走面具。
众人皆心随面具而动,迫不及待的想一睹真容。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众人皆惊叹此子生的好相貌!用再华美的诗句也不足以形容。
陈不易垂下了头,他不愿意被人当作宠物一般围观。
“诸位!你们觉得眼熟吗?萧家主?或是其它几位家主?若是给他换上女装,梳个发髻,想想他是谁!”拓跋宇指着陈不易,如介绍货品一般向众人介绍。
“够了!朝堂之上岂容你胡言!”拓跋筱怒目而视,负在身后的手握的发白。
拓跋宇低着头,笑着朝他走了两步:“九弟,别急!还不是你出场的时候!还是先看十一弟表演吧!”
“十一弟,你不好好介绍介绍这位?”拓跋宇挑衅的挑了挑眉,等着他开口狡辩。
拓跋炽还未开口,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我是替我姐……”
“他是替他姐……”
又同时被拓跋炽的声音打断,“闭嘴!他是替他姐报恩的!我放了他姐,他心存感激,特地来报恩帮我打理买卖。”
“他人在天启,如何知晓大梁之事?”拓跋宇步步为营,步步紧逼。
“自然是他姐姐告诉他的。”
“所以,为了报恩,他不远千里从启国定州到上京来报恩?”拓跋宇死死盯着拓跋炽,一定要他给出个说法,“是!还是不是!”
“是。”
拓跋宇笑着摇头:“父皇,当着您的面,他们还敢撒谎!还说不是包藏祸心!从陈菲离京再鬼面郎君出现不过短短一月有余,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从上京到定州往返一趟!”
此时,御医早已到来,喂了皇帝几粒药丸,否则恐怕皇帝已经被活活气死。御医正一下一下的替他顺着气,他的脸色才堪堪好转。
“拓跋炽,你还有什么瞒着朕!”
拓跋宇行礼:“父皇息怒!您先休息,让儿臣来问,您再决断!”
皇帝无力的摆摆手,“罢了!你问吧,务必要问个清清楚楚!”
“拓跋炽,你没有要坦白的?”拓跋宇等了会儿,“好!那就让我来揭穿你的谎言!”
“他乃陈劲松之子,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来,不想在途中遇到萧越和拓跋炽,三人一拍即合!打算行不轨之事。不想陈不易身份被人揭发,从前与人有过苟且之事,被召到上京问罪。于是两人百般坦护,甚至为了使用金蝉脱壳之法而不惜丢官罢爵!”
拓跋宇说到这里,对着拓跋筱笑了笑:“谁知,这不男不女的贱人使了蛊惑人心的手段,竟然让九殿下筱王动了心!不断没能金蝉脱壳,反被筱王殿下抓了去,独享鱼水之欢!
于是才有了拓跋炽与拓跋筱当街厮杀,就是为了争抢这个贱人!然后他又摇身一变,从女变成男又开始粉墨登场,成为万人痴迷的鬼面郎君!
后来筱王仍不死心,当知道他住在易楼二楼,筱王便特间选了正对他的地方住。拓跋炽得知之后,醋意大发,竟然不念同胞之情,对筱王大打出手!又为争抢这个贱人而差点打死了筱王!”
当拓跋宇转过身时,陈不易早已被拓跋炽一个手刀打晕,软软的靠在他的怀里。
皇帝只喊了句:“孽障!”便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扎木跺着脚大骂:“兔崽子!这是不是真的!”
拓跋炽默默的将人搂紧,平静的说道:“不是!他是替他姐姐来的。当我们发现他身份的时候,我已经不知不觉中爱上了他。我不想让他死,才一直隐瞒。”
拓跋荣阳失望的望着他最偏爱的儿子:“筱儿,都是那贱人勾引你的对不对!对不对!”
拓跋筱张着嘴难以出声,只得流着泪摇头。
拓跋宇哪能放过如此绝好的机会,一举两得的除掉这两人!
拓跋宇双膝跪地:“父皇!他们先是犯了欺君之罪,后又犯包庇之罪,败坏人伦,弃皇室颜面而不顾,皇子相互残杀!如此败坏朝纲危害皇室之人绝不可姑息!”
“父皇!”
几个皇子齐刷刷的跪地。
段家,赫连家以及慕容家三家家主带头齐齐跪地:“皇上!如此败坏朝纲,祸乱皇族,不可姑息!”
接着陆陆续续跪下了一片,只有宇文浩和萧恒以及扎木,其它人全部跪地高呼:“皇上,不可姑息!”
拓跋荣阳气的站立不稳,颤巍巍的指着他们:“你们都逼朕!都在逼朕!”
扎木立即跪求皇帝:“皇上,请息怒!阿蛮,阿蛮只是一时糊涂!并未做出任何有违国法皇家的事!”
宇文浩也跪求皇帝:“皇上,筱殿下亦是一时糊涂!更未沾染任何阴谋!只是被人迷惑而已!”
拓跋荣阳两手撑在案上,疲倦不堪:“筱儿,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是不是他勾引的你!”
拓跋筱摇头,猛的跪下:“父皇,儿臣是真心喜欢!他没有勾引过我,是我一厢情愿!父皇,儿臣任你责罚!只求您能放他一马!”
拓跋荣阳跌坐在龙椅之上,心如死灰:“传旨!褫夺筱王封号!罚俸一年!”
拓跋宇一听顿时急了:“父皇!拓跋筱先是强抢囚禁,于国法不容!后又与那贱人有违人伦世俗,为皇家不容!父皇,怎可如此高举轻放!儿臣不服!”
拓跋荣阳撑着身子:“不服?不服你就给我忍着!看老子不顺眼?你有本事就杀了老子,夺了这皇位!一切便由你说了算!谁敢不服!你们想干什么?逼着我杀自己的儿子?老子就是把你们全宰了,也绝不会杀我的筱儿!谁敢动他,先杀了朕!”
拓跋宇冷笑连连,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说一千道一万,父皇你心里就只有一个拓跋筱!他做什么你都可以原谅!而我们再优秀,你也看不到!
宇文浩立即磕头谢恩:“谢主隆恩!”
拓跋筱依然跪着,望着父亲满脸都是哀求。
“拓跋炽,你可有话要说?”拓跋荣阳也问了一句,只是冷冰冰的。
“没有!”拓跋炽一直表现的很平静。
“那好!来人把那贱人给朕拉下去千刀万剐!剥皮抽筋!”拓跋荣阳咬牙切齿,若不是这个贱人,他的筱儿怎会如此!
“不!父皇,求您饶他一命!罚我什么都可以!”拓跋筱跪着向前移了几步,满脸都是哀求和绝望。
“来人!都死光了吗!”
侍卫立即从外面冲了进来。
拓跋筱一脸绝望的跌坐在地上。
拓跋炽搂紧怀中之人,杀意弥漫,眼神冰寒:“只要我拓跋炽还有一口气在,谁也别想动他分毫!”
侍卫们相视一眼,只得不远不近的围着。
拓跋荣阳随手抓着个物件就朝他扔来,“你想造反不成!”
拓跋炽冷笑:“为了心中所爱,有何不可!纵与世间为敌,我亦往之!”
众臣听后都纷纷侧目,好狂!
“阿蛮!不可胡来!”扎木大声喊。
“你们是死人么!还不快给朕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