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脸上的笑容一僵,盯着赵延年看了半天,舔了舔嘴唇。
“你可要知道,在天子面前,不可戏言。”
赵延年摇摇头。“绝无戏言。”
霍去病点点头,转身前行。
两人来到温室殿前,便看到阶下站着一人。年纪不大,也就二十五六。身材欣长精瘦,英气勃勃。腰间佩着一柄剑,剑身狭长,全长在六尺左右,令人瞩目。
赵延年瞥了他一眼,跟着霍去病拾阶而上,来到廊下。
天子正站在廊下,笑容满面。身边站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少女,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长得不错,只是妆容有些浓,不合赵延年的审美。
她站在天子身边的,扯着天子的袖子,正在抱怨什么。看到赵延年走上来,便狠狠地瞪了过来。
赵延年不用猜,也能知道,这应该就是淮南王刘安的女儿刘陵了。
没想到她这么小,还是个孩子。
想到她干的那些事,赵延年莫名觉得恶心,更不想和她有什么交集了。
来到天子面前,赵延年躬身行礼。
天子看着他,笑道:“昨天休沐,请邻里宴饮了?”
“是,臣蒙陛下不弃,拔为近臣,邻里祝贺,故设酒相待。”
“既然如此,有贵客上门,你为何避而不见?”
“臣好静,不善与人交往。邻居避无可避,其他客人则能免则免,以免虚度光阴。”
天子不禁笑了起来。“你的武艺已经极好,还要苦练吗?”
“大道如山,臣不过是刚刚站在山脚下而已,尚未看到云深处的美景,岂敢懈怠。”
天子转头看着刘陵。“你看,他就是这性子,并非针对你。”
刘陵哼了一声。“你请邻里宴饮,自己不在家接待客人,却去了桀龙家饮宴,这还是故意的?”
赵延年不紧不慢。“桀龙是在草原的旧相识。他蒙陛下恩宠,封侯食邑,邀同僚故旧共庆,不能不去。”
“你不见我,说是内臣不得与诸侯交通。那桀龙就不是诸侯吗?”
赵延年一时语塞,不好应对。
犹豫片刻后,他才说道:“翁主所言甚是,倒是臣疏忽了。”随即向天子深施一礼。“请陛下治罪。”
刘陵得意,正要再说,天子大笑。“行了,你就不要为难他了。他就是一武夫,哪里是你的对手。观人当观长,不如看他武艺吧。“
刘陵占了上风,正想趁胜追击,却被天子打断,心里不爽,撅起了嘴。
“就依陛下,看看他的武艺如何,是不是真如传言的那般厉害。”
站在一旁的霍去病上前一步,拱手施礼。“陛下,翁主,赵延年有一个外号,单挑无敌。”
“是么?”天子惊讶地看着霍去病,目光在霍去病的脸上扫了一下。
霍去病不紧不慢地说道:“他方才亲口所说,陛下不妨亲询。”
天子转头看向赵延年。“是这样的吗?”
赵延年不卑不亢的点点头。“唯,诚如侍中所言。”
天子眉梢轻挑。“那你就和翁主带来的这位……”他转头看向刘陵,目光中带着询问,显然是忘了名字。
刘陵说道:“陛下,他叫雷被,号称淮南第一剑。”
天子点头,看向赵延年。“你就和这位淮南第一剑比试比试。看看是淮南王府的中郎厉害,还是朕这未央宫里的中郎高明。”
赵延年躬身领命,却没有立刻下殿,而是再次施礼。“敢问陛下,是文斗,还是武斗。”
“何为文斗,何为武斗。”
“文斗,不动兵器,点到为止。武器,白刃相交,可能会流血。”
天子有些犹豫,刚要说话,刘陵喝道:“既是比武较技,怕什么流血,自然是武斗了。”
天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快,却没说什么。“就依翁主之意,你放开手脚,朕也看看你的身手。”
“唯。”赵延年领诏,转身下了台阶,来到雷被面前。
他摘下剑带,取下剑鞘,将剑带重新系好,连剑带鞘握在左手中,向雷被拱了拱手。
“请。”
雷被上下打量着他,拱手还礼。“久仰赵君威名,今日能够一试,幸甚。”
赵延年也不多说,右腿向后撤了半步,左手抬起,横在身前,做好了进击的姿势。
雷被见状,也不客气,迈步拔剑,分心便刺。
赵延年不动声色,侧身避让,同时竖起左手的长剑格挡。
雷被一击不中,随即变招。
赵延年不紧不慢,也跟着变招。
雷被一口气刺出数剑,赵延年却只是避让格挡,没有还击。他左手握着剑鞘,右手负在身后,根本没有拔剑的意思,身法也平平无奇,不过前后左右,却总能及时避开雷被的全力一击。
雷被的进攻看起来如狂风骤雨,连绵不绝,却始终无法伤及赵延年。
一连数剑后,他有些气短,停住了进攻,看向赵延年,沉声喝道:“中郎是觉得我剑术粗疏,不配你拔剑吗?”
赵延年笑笑。“非也。我剑术不精,能看看淮南第一剑的剑法,岂能错过观瞻的机会。”
雷被愣了一下。“你是在学我的剑法?”
“学倒不至于,开开眼界,增长见识而已。”
雷被大怒,刚要说话,站在廊下观战的刘陵尖声喝道:“雷被,不要与他玩耍,拿出你的真本事来。”
雷被正有此意,见刘陵支持,也不再留手,再次猛攻。
剑光霍霍,将赵延年包裹起来。
天子负手而立,居高临下,看得清楚,嘴角不禁轻挑。
他看得出,雷被虽然看似占尽了上风,其实已经技穷,根本伤不了赵延年。
相比之下,赵延年的剑还没出鞘,却已经足以自保,游刃有余。
一旦赵延年的剑出鞘,便是雷被受伤之时。
两人又战数合,雷被再次气短,剑势不可避免的慢了下来。虽然其他人未必能看得出,身在其中的赵延年却立刻感觉到了雷被的难以为继。
赵延年一声叹息。“中郎的剑术的确不错,花团锦簇,甚是好看,可惜上不了战场。”
雷被一惊,随即收剑。“中郎为何如此说?”语带怒意。
汉代虽然没有出现剑舞的正式名称,但剑术已经出现分途,有用于表演的剑术,不求杀伤,只求好看。
可是雷被刚才用的并非剑舞,而是真正的杀人技,被赵延年说成表演剑术,自然不服。
“你这是私斗之剑,不是战场之剑。”赵延年淡淡的说道:“战场上的敌人成千上万,你要面对的至少有数十人,都像你这般大砍大杀,却不能见功,只怕敌人还没倒,你先累倒了。”
雷被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他不得不承认,他做不到一击必杀,至少面对赵延年时如此。
真到了战场上,这就是死局了。
按理说,他现在投剑认输是最好的结果,但刘陵就在上面看着,绝不会接受这个结果。
“请中郎指教。”雷被咬咬牙,再次挥剑进攻。
赵延年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让步,迈步而上,拔剑出鞘。他的招数与雷被一模一样,却后发先至,一剑刺中了雷被的右肩。同时左手执剑鞘,狠狠敲在雷被的右腕上。
当的一声脆响,长剑落地。
血花飞溅,雷被闷哼一声,向后急退。